汉东省委,沙瑞金办公室。
夜色浓稠,是化不开的墨,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深沉的剪影。
沙瑞金背手立于窗前。
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被城市的微光与暗影包裹。
秘书小白推门而入,脚步放得极轻,唯恐打破这份凝重的寂静。
“书记,田书记来了。”
沙瑞金没有回头,鼻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省纪委书记田国富走了进来。
他那张面孔一向严肃,此刻更是凝结成铁。
“沙书记。”
田国富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人,已经带到了招待所。霍然亲自审。”
沙瑞金缓缓转过身,黑暗中,他的双眼格外明亮。
“他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
田国富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平静,一种非比寻常的平静。”
“那份镇定,不属于被冤枉者的愤怒,也不属于罪行败露者的恐惧。”
“倒像个顶尖棋手,在复盘一局棋。”
“一局与他毫不相干的棋。”
沙瑞金沉默了。
他猜到了孙连城会是这个反应。
这枚他亲自安放的棋子,如果这么轻易就被对手的盘外招打乱阵脚,那未免太让他失望。
“老田,你信那封举报信吗?”沙瑞金忽然问。
田国富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我信不信,重要吗?”
“武康路一跳,把自己跳成了‘烈士’。”
“他那封血书,成了一支射向我们纪检系统的毒箭。”
“网上已经有风声了,说我们纪委搞‘运动式反腐’,逼死省会市长,手段堪比酷吏。”
“李达康那边,已经连着给我打了三个电话,质问我为什么要在没有跟市委通气的情况下,就对一个市长采取行动。”
“高育良虽然没说话,但他那个秘书,一下午往我办公室跑了四趟,嘴上说着送文件,眼睛就没离开过我办公桌上的电话。”
田国富叹了口气,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
“现在,所有压力都汇集到省纪委。”
“我们不给出一个交代,平息不了这场风波。”
“所以,你就拿孙连城当这个‘交代’?”
沙瑞金的声音,冷了下来。
田国富的背脊瞬间绷紧,连忙解释:“沙书记,您误会了!我让霍然去,就是要用最严苛,最挑不出毛病的程序,去走一遍流程!就是要查清楚,孙连城在办案过程中,到底有没有程序上的瑕疵!”
“只有我们自己先把所有问题都摆在桌面上,才能堵住外面那些人的嘴!”
“如果他真的干净,那谁也动不了他。如果他……”
田国富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沙瑞金踱步到沙发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老田,你看这盘棋,现在到了哪一步?”
田国富顺着他的思路,沉吟道:“武康路以命做子,掀了棋盘。现在,所有人都成了看客,等着看我们怎么收场,等着看孙连城这颗‘过河卒’,是怎么被吃掉的。”
“不。”
沙瑞金摇了摇头,眼神深邃。
“棋盘没有掀。”
“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棋盘。”
“武康路以为他死了,就能将军?他太小看孙连城了,也太小看我沙瑞金了。”
“他用自己的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孙连城身上,聚焦到那封所谓的‘举报信’上。”
“这恰恰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田国富眼中精光闪过:“您的意思是?”
“一个让所有人看清楚,到底谁是魔鬼,谁在反腐的机会。”
沙瑞金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孙连城这把刀,太快,太锋利。”
“是该让他进炉子,淬淬火了。”
“只有经过火炼的刀,才能真正做到无坚不摧。”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破这个局。”
沙瑞金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另外,你告诉霍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审,可以。但别太过火。”
“这把刀,我还等着要用。”
“我明白了,沙书记。”田国富的背脊绷紧一瞬,重重点头。
他明白了沙瑞金的意思。
这场所谓的“调查”,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定孙连城的罪。
而是一场终极考验。
对孙连城,对汉东所有派系,甚至对京城那些看不见的手的终极考验。
……
省纪委招待所,307房。
这里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在汉东官场,它有另一个名字——忏悔室。
每一个走进来的人都懂,这里更是坟墓。
房间里的一切,都在剥夺人的尊严和意志。
厚实的米色软包墙壁,吞噬一切声响,包括绝望的嘶吼。
头顶那盏灯,二十四小时倾泻着惨白的冷光,时间在此地失去意义。
孙连城就坐在这片惨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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