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京城因天策军南下而暗流涌动之时,数千里之外的北境燕王府,却是一片与肃杀边关格格不入的狂热。
王府大殿内,烈火熊熊的铜盆将墙壁上悬挂的狰狞兽头照得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烤全羊的油脂香、劣质马奶酒的酸腐气,以及数十名穿着暴露的胡旋舞女身上那混合着汗水与香料的异域气息。
燕王李玄霸,正高坐于主位的虎皮大椅上。他年约四旬,身材异常魁梧,一张国字脸因常年风霜而显得黝黑,仿佛一块饱经捶打的顽铁。此刻,他正满面红光地举起手中巨大的牛角杯,对着下首第一位的慕容桀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啊!慕容,我的好兄弟!你果然没有让本王失望!”
他一饮而尽杯中美酒,豪迈地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酒渍,继续吼道:“你此去京城,不仅探明了朝廷的虚实,还逼得那个黄毛丫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低头认错!狠狠地涨了我北境三十万铁骑的威风!来!本王再敬你一杯!”
“王爷谬赞了。”慕容桀连忙起身,同样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得意与恭敬,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末将也只是狐假虎威,仗着王爷您的天威罢了。”他微微喘着气,仿佛还在回味京城的凶险,“那小丫头手段确实阴狠,末将刚到时差点着了她的道。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没见过真正的血战沙场。末将只是在殿上把桌子一拍,将北境将士的悍不畏死说了几句,她就吓得不知所措了。”
李玄霸听得连连点头,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忽然打断道:“本王听说,那妖妇搞出了一支‘天策军’,阅兵之时声势浩大,连京城的地面都在震动。你亲眼见到了,觉得如何?”
大殿瞬间安静了些许,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慕容桀身上。
慕容桀心中一凛,暗道:来了!这正是长公主殿下预料到的“考验”!他脸上露出一抹更加浓重的鄙夷,嗤笑道:“王爷,您还真信了那些传言?末将也去看了,声势确实不小,但也就是看着唬人罢了!”
他模仿着一个纨绔子弟的轻佻语气,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那帮兵,穿得倒是油光锃亮,甲胄比姑娘的脸蛋还干净!站得也直,跟一排排木桩子似的。可末将一眼就看出来了,全是花架子!一个个眼神飘忽,手脚虚浮,一看就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被拉去撑场面的。真要拉出来跟咱们北境的儿郎碰一碰,不出一个冲锋,就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还有京城那些新提拔的所谓内阁大学士,一群没见过血的软骨头!”慕容桀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一听说王爷您可能会兴兵问罪,当场就有两个老家伙差点吓得尿了裤子,一个劲地给末将使眼色求情。”
“依末将看,如今的京城朝廷,就是一个纸糊的空架子!全靠那个女人故弄玄虚撑着场面。只要王爷您的大军一到,必定望风而降!”
这番话,完美戳中了李玄霸内心的傲慢与偏见。他最瞧不起的就是京城那些文官的软弱和所谓的“仪仗兵”。慕容桀这番入木三分的描述,彻底打消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好!说得好!”李玄霸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笑得合不拢嘴,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盘碟乱响,“本王就说嘛!一个靠着阴谋诡计和男人上位的女人,能有多大本事?”
“她以为扳倒了李晟,气死了李衍,除掉了林若甫,就能坐稳这江山了?痴心妄想!”李玄霸的眼中迸发出毫不掩饰的野心和贪婪,“我李家的江山,岂能落入一个外姓妖妇之手?!”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从他被先帝猜忌,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北境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重回京城,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最信任的大将慕容桀那张恭敬的笑脸之下,隐藏着怎样冰冷的杀意。
慕容桀一边陪着李玄霸虚与委蛇,一边在心里冷笑。
蠢货。一个被欲望和野心冲昏了头脑的蠢货。你根本不知道,你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他想起了在天命宫偏殿里,沈清秋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他想起了沈清秋许诺给他的,那个世袭罔替的王位。一种冰冷的快意从他心底升起。
他曾经是这头猛虎最锋利的爪牙,而现在,他即将成为亲手终结这头猛虎的猎手。这种将昔日的主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一步步把他推向死亡深渊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王爷。”慕容桀放下酒杯,沉声说道:“既然朝廷如此不堪一击,我们是否应该早做打算?夜长梦多,免得那妖妇又耍什么花招。”
“嗯。”李玄霸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枭雄的果决和狠厉。他走到大殿中央那幅巨大的地图前,目光死死地盯着京城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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