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这是林映棠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不是寒潭刺骨的冷,而是闷在厚厚锦被里、裹着数层干爽衣裳后,从骨髓深处透出的虚热。喉咙干涩发痒,她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小姐,您醒了!”守在床边的春桃立刻凑过来,眼圈还是红的,手里端着一碗冒着微微热气的褐色汤药,“快把药喝了,大夫说寒气入体,得赶紧发散出来。”
林映棠(楚潇潇的意识已稳稳占据主导,但她开始习惯这个新名字)靠在床头,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屋子。
不大,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一张床,一个掉了漆的衣柜,一张书案,两把凳子,一个梳妆台。帐子是半旧的素色棉布,窗纸有些发黄,屋内仅有一盏油灯,光线昏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药味。这就是丞相府嫡长女的闺房?比她前世剧组里演落魄千金的布景还要简陋三分。
记忆碎片再次翻涌,这次更清晰了些——生母留下的嫁妆被“代为保管”,份例被克扣,好的衣裳首饰轮不到她,下人看菜下碟……一幕幕,都是原身林映棠十五年小心翼翼、忍气吞声的生活缩影。
“春桃,”她开口,声音沙哑,“是谁……发现我落水的?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吗?”她问得小心,带着恰如其分的后怕和试探。
“就奴婢一个!”春桃急忙道,“奴婢去大厨房领晚膳,回来就找不见您,急得到处找,最后才在寒潭那边……小姐,您怎么会走到那里去?那边路滑又偏僻,平时都没人去的。”小丫鬟脸上是真切的疑惑和后怕。
林映棠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去眸中锐光。原主胆小,怎会无故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必是有人引她或逼她前去。推她下水的那双手,还有泥地上那不属于她和春桃的绣花鞋印……凶手很可能就是府中人,且并不希望她获救,否则不会选在那种地方下手。
“我……记不清了,”她揉了揉额角,做出头痛困惑的模样,“只觉得头晕,想透透气,不知怎么就走到那边……脚下一滑……”她恰到好处地瑟缩了一下,脸上血色又褪去几分。
“定是前几日感了风寒还没好利索!”春桃深信不疑,心疼地把药碗递到她嘴边,“快喝药吧,小姐。夫人那边……奴婢已经让人去禀报了。”
林映棠就着春桃的手,慢慢喝下那碗苦涩的药汁。药味很重,但以她前世因拍戏接触过一些中医知识的嗅觉判断,里面确实主要是驱寒发散的药材,并无异样。柳氏暂时还没在明面的汤药里动手脚。
喝完药,春桃服侍她重新躺下,掖好被角。“小姐您再歇歇,奴婢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热粥。”
待春桃的脚步声远去,门被轻轻带上,林映棠才重新睁开眼。眼中的怯懦无助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冷静和锐利的审视。
她需要整理。整理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更要整理她自己——楚潇潇——那三十年的鲜活人生,以及最后那杯毒酒的冰冷真相。
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然后,光怪陆离的画面炸开。
前世。
楚潇潇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背着破旧的帆布包,站在电影学院气派的大门前,眼神清澈明亮,满怀憧憬。她出身普通,凭着一张老天赏饭吃的脸和一股不服输的狠劲,硬是在千军万马中杀了进来。
她看见自己在练功房挥汗如雨,一遍遍练习台词、身段、眼神;看见她为了一个龙套角色,在寒冬的河水里浸泡几个小时;看见她捧着第一个演技奖项时,眼中闪烁的泪光。
天赋、努力、运气,加上关键时刻的清醒抉择,让她在二十五岁那年,凭借一部小众文艺片惊艳影坛,拿到了第一个重量级影后奖杯。从此,星途璀璨,一路高歌猛进。
镜头前的她,风情万种,演技收放自如,被誉为“天生为镜头而生”。镜头后的她,却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娱乐圈是个名利场,更是修罗场。她见过太多一夜爆红又迅速陨落的例子,也见过无数隐藏在鲜花掌声下的肮脏交易。
她给自己立下规矩:不攀附,不妥协,只靠作品说话。为此,她推掉了无数酒局应酬,拒绝了所谓“大佬”的暗示,甚至不惜得罪资本。她知道这样很“傻”,很“刚”,会失去很多“捷径”,但她楚潇潇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站在巅峰,而不是作为谁的附属品。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足够有价值,就能守住这份坚持。
她错了。
记忆的画面飞速流转,最终定格在那金碧辉煌的颁奖典礼现场。她穿着特意定制的星空礼服,裙摆曳地,妆容精致,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炽热,奖杯沉重。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的镜头。她是那一刻当之无愧的女王。
然后,苏琳走了过来。她最好的“闺蜜”,从她籍籍无名时就陪伴在侧的朋友,亲手递给她那杯庆祝的香槟。
“潇潇,恭喜你!实至名归!”苏琳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甜美真诚,眼底却似乎藏着一丝她当时未能察觉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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