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林清远这条相对稳定的内线,王妈偶尔递来的零碎消息,加上小食铺那边春生汇集的三教九流闲谈,林映棠手中信息的碎片渐渐多了起来。但这些信息如同散落一地的珍珠,缺乏一条线将它们串联,也难以发挥更大的价值。她需要一个机制,一个能定期汇总、初步筛选、并安全传递这些信息的“查局”。
这个“茶局”自然不能真的设席摆盏。它必须无形,隐蔽,且能融入日常,不引起任何怀疑。
林映棠将目光投向了三个节点:梧桐巷的小食铺、林清远、以及王妈。她需要设计一套简单有效的“传茶”与“品茶”之法。
首先是“传茶”——信息如何安全地汇集到她手中。
对于小食铺,她通过春桃给春生带去了新的指令:每月逢五、逢十(初五、初十、十五等),铺子需推出一种“特供茶点”,比如初五可以是加了芝麻的糖酥饼,初十是淋了蜜汁的烤馒头片等等。这“特供”既是吸引熟客的由头,也是传递信息的暗号。春生需在推出“特供”的前一日,将需要传递的消息(主要是市井见闻、物价变动、特殊人物动向),用炭笔写在包点心的粗纸上,混杂在正常的采购清单里,交给每日来送豆腐的农户(春生已暗中打点过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户)。农户将豆腐和“清单”送到相府后门,再由王妈借取食材之机,将夹带的“清单”取出,转给春桃。
这条线迂回曲折,经过多人转手,即便某一环节被查,也很难追溯到源头。信息载体是随用随毁的粗纸,内容用隐语或简写(如“绸跌”表示绸缎跌价,“北客多”表示北边客商增多),安全系数较高。
对于林清远,则采用更直接但也更需谨慎的方式。栓子每隔几日会以“借书”、“请教问题”为由,来偏院附近走动,实则传递林清远整理的信息纸条。纸条内容同样用学业探讨为掩护,夹杂着府内见闻。林映棠则会回赠一些“读书笔记”或“批注过的文章”,其中也隐含着她的指示或对信息的分析反馈。这种接触频率低,且符合庶弟向长姐请教的常理,不易引人注目。
王妈这边,依然沿用老方法,依靠春桃去厨房时的短暂接触和眼神手势,传递最紧要、最及时的内院消息。
“传茶”的路径设计好,接下来是“品茶”——她如何接收、整理并分析这些信息。
她在床板暗格中,专门辟出一角,放置了几张特制的“茶谱”。所谓“茶谱”,其实是她用炭笔在旧布上绘制的简单图表和记录。一张记录市井经济动态(物价、货流、传闻),一张记录府内人事与异常(各房动向、下人变动、柳氏院中事),一张记录父亲林丞相及朝中相关风向(来自林清远和市井传闻的交叉印证)。信息以符号和关键词记录,如“↑”表示增加或上升,“↓”表示减少或下降,“△”表示需关注,“!”表示重要或危险。
每收到一批信息,她便会在夜深人静时,就着极微弱的油灯光(用厚纸罩住大部分光线),将内容“翻译”并归类记录到“茶谱”上。这个过程,也是她消化、思考、寻找信息之间关联性的过程。
这一日,是三月初五。下午,王妈借着送一份特意留下的、还算温热的糕点(这是柳氏赏给下人的,王妈偷偷留了),将一张揉成小团的粗纸塞给了春桃。春桃带回屋,林映棠展开,正是春生传来的“清单”。
上面除了列着“黄豆二十斤、面粉五十斤、柴火两担”等正常采买项,在角落不起眼处,用极小的炭字写着:“南货价稳,北药缺。车马行新至一批晋商,言边关今年互市或迟。西城赌坊有生面孔闹事,疑与某官家子有关。听脚夫闲谈,京郊云岩寺近日香客甚众,多女眷。”
林映棠将信息提取,记录在市井“茶谱”上。北药缺,可能意味着边关或有变故,影响了药材输入。晋商提及互市或迟,印证了边关可能不太平。赌坊闹事涉及官家子,或许是某个勋贵子弟惹了麻烦。云岩寺香客多女眷……她想起林清远之前提过,林映月有意去云岩寺赏梅,看来不止她一人。
傍晚,栓子来还一本《诗经》,书中夹着林清远的纸条:“父连日眉头紧锁,书房常至深夜。周旺采买价昂于市,赵管事已销假回,然权柄似被分。二姐确于初十往云岩寺,母允之,随行护卫仆妇甚众。另,闻母亲与周妈妈私语,似有‘京兆尹’、‘疏通’等词,不甚明。”
林映棠目光微凝。父亲持续忧心,可能与边关或漕运有关。周旺采买价高,说明柳氏安插的人开始从中渔利,这或许会留下把柄。赵有财回来但权柄被分,心中必有怨气。林映月去云岩寺阵仗不小,或许是个观察柳氏人际网络的机会。而“京兆尹”、“疏通”……柳氏在打点京兆尹的关系?为何事疏通?
她将这些记录在府内“茶谱”上,并将“京兆尹”、“疏通”与“赌坊官家子”可能存在的联系打了个“△”。又将“边关”、“互市迟”与父亲“眉头紧锁”联系起来,旁边注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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