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目光锐利:“像是有人在刻意囤积,准备应付一场大规模的战事创伤。”
这话里的意思,令人心惊。
林映棠沉默片刻:“女官还查到什么?”
“周明远批了这份奏报后,第二日便告假三日,说是回乡祭祖。”沈清漪又抽出一张纸,“但我查了出城记录,他根本没离京,而是去了城西的一处别院。那别院的主人,是江南来的药材商,姓徐。”
徐。
林映棠想起徐月娇那张骄纵的脸。
“徐月娇的父亲徐阁老,祖籍江南,族中确实有做药材生意的旁支。”沈清漪继续道,“而徐月娇的母亲,与周明远的夫人是表姐妹。”
线索串起来了。
周明远通过徐家的关系,与北疆药材商勾结,虚报价格,从中牟利。而那份被压下的奏报,就是证据。
“这些……”林映棠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女官如何查到的?”
沈清漪微微一笑:“翰林院最不缺的,就是故纸堆。只要你肯花时间翻,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何况……”她顿了顿,“我得罪太子后,被派去整理陈年档案,那些地方少有人去,反而自在。”
她说得轻松,林映棠却听出了其中的艰辛。一个贵女,被“发配”去整理档案,在满是灰尘的库房里一待就是一天,这份心性,绝非寻常。
“女官为何帮我?”林映棠问出心中的疑惑。
沈清漪沉默了一会儿,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三年前,我拒婚太子时,所有人都说我疯了。父亲要与我断绝关系,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昔日的闺中密友避我如蛇蝎。那段时间,我常常一个人坐在翰林院的库房里,看那些泛黄的卷宗。”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种说不出的力量:“看着看着,我就想明白了——这世间对女子的要求,无非是顺从、依附、取悦他人。可那些卷宗里记载的女子,有的守城抗敌,有的着书立说,有的经商济世。她们活得比很多男子都精彩。”
雨声渐大,敲在瓦片上,如鼓点。
“林姑娘,”沈清漪转过头,看着她,“你开茶馆,办戏班,拒太子,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诉这京城的人——女子可以不靠嫁人活着,可以有自己的天地。这样的人,我若不相助,便对不起我在那些故纸堆里悟出的道理。”
她说得诚恳,眼中没有虚伪的客套,只有清澈的坚定。
林映棠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穿越至今,她一直孤独地走在这条路上,春桃忠诚却不懂她的抱负,萧珩合作却更多是利益交换。而眼前这个女子,却真正理解她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姐姐,”她忽然换了称呼,“若不嫌弃,以后便唤我映棠吧。”
沈清漪怔了怔,随即笑了:“好,映棠。”
这一声“姐姐”,一声“映棠”,便定下了情谊。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沈清漪将查到的线索细细交代,还给了几处可以继续追查的方向。末了,她起身告辞:“雨小了,我该走了。这些日子若有事,可到翰林院后门找我——就说送书的。”
林映棠送她下楼。走到门口时,沈清漪忽然停下,回头道:“对了,有件事忘了说——太子的雅集,我也在。”
林映棠一愣。
“我坐在最角落,你没注意到我。”沈清漪微微一笑,“你作诗时,太子身边的那个幕僚,姓赵的,低声说了句‘此女可用则用,不可用则除’。你要小心。”
这句话像一块冰,砸进心里。
沈清漪撑开油纸伞,踏入细雨之中。青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像一滴墨融进水里。
林映棠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姑娘,”春桃小声问,“这位沈女官……可信吗?”
“可信。”林映棠转身回茶馆,“这世上,有些人你一见就知道,是同路人。”
她重新走上二楼,推开窗。雨已经小了许多,街对面那两个监视的人还在,像两尊沉默的雕塑。
而沈清漪带来的那些线索,在她脑中渐渐连成一张网。
周明远,徐家,北疆药材,被压下的奏报……还有太子那句“可用则用,不可用则除”。
她在纸上写下这些名字,画线连接。笔尖在“太子”两个字上顿了顿,终究没有画箭头。
现在还不到时候。
窗外天色渐暗,雨终于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夕阳的金光透出来,照在湿漉漉的街面上,反射出一片粼粼的光。
林映棠收起纸笔,下楼去了后院。
戏班的姑娘们正在排戏,红拂女手持长剑,唱到:“此身既许凌云志,何惧江湖风雨狂。”
声音清越,穿透雨后清新的空气。
她站在廊下听着,忽然觉得,这京城再大,风雨再多,只要还有人在唱这样的戏,还有人在走这样的路,便不算太坏。
远处,更鼓声遥遥传来。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喜欢戏映山河:女王临朝录请大家收藏:(www.2yq.org)戏映山河:女王临朝录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