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深邃的眼眸,宛如两口被夜色浸透的古井,盛满了无声的星光与破碎的月影。
他站在那里,既是守护,也是惩戒,用最遥远的距离,丈量着自己罪孽的深度。
苏晚卿的脚步并未因此停滞,她甚至没有给予那个方向一分一毫的侧目。
她只是继续前行,指尖如蝶,轻盈地拂过“无声席”上冰凉的石面。
这里,是她曾为傅承砚独设的茶席。
三年婚姻,他只坐过一次,却用最刻薄的言语,将她所有的期盼与温情碾为齑粉。
如今,这里空无一人,却又仿佛处处都是他留下的阴影。
苏晚卿停在席前,静立良久。
夜风扬起她素麻长衫的衣角,宛若一尊即将乘风归去的玉雕。
终于,她缓缓抬手,从颈间取下一枚素银吊坠。
那吊坠的形状极为奇特,像是一枚被从中折断的茶匙,断口处保留着粗粝的痕迹。
这是三年前,傅承砚在民政局门口,随手从兜里掏出,扔给她的“婚戒替代物”。
他说,傅家不允主母佩戴俗气的钻戒,这枚古董银匙,断了奢靡之念,正好。
那是她所有屈辱的开端。
而今,这枚承载了三年卑微爱恋的信物,在她白皙的掌心中,冰冷得像一块坟墓的碎石。
她俯下身,在“无声席”的石基下,找到一处不起眼的缝隙,指尖轻按,一个暗匣悄然滑出。
没有丝毫留恋,她将那枚断裂的茶匙放入匣中,轻轻合上。
“咔哒。”
一声轻响,如同一把锁,将整个过去,连同那个为爱痴狂的苏晚卿,彻底封存。
远处的廊下,守园人阿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他没有上前,只是转身走到香案前,点燃三支安神香。
青烟袅袅,他垂下眼帘,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诵念着烬归堂的祖训:
“茶去人留,灰烬生芽。”
与此同时,在问春园外那方简陋的栖身之所,傅承砚也正在进行一场属于他自己的告别。
他面前,放着一个古朴的黑檀木盒。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盒盖,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些看似毫无价值的零碎物件,却是他这些年病态执念的全部证明。
一张她早年参加茶艺大赛时,被记者拍下的模糊侧影;半片她失手打碎的青瓷茶盏残片,是他从垃圾桶里偷偷捡回的;一页她随手抄写的《茶经》残页,墨迹因沾了水而微微晕开……
他曾将这些奉为神谕,在无数个孤寂的夜里,反复摩挲,试图从这些冰冷的死物上,汲取一丝她残留的温度。
如今,他拿起那张照片,毫不犹豫地送入脚边的黄铜火盆。
火焰“呼”地一下窜起,少女清冷的侧脸在火光中扭曲、卷曲,最终化为一抹飞灰。
接着是茶盏残片,是《茶经》残页……他一件一件,亲手将自己构建的虚妄神殿,付之一炬。
最后,盒子里只剩下一张纸——那份离婚协议的复印件。
他将它拿起,纸张的边缘已经开始被火焰的灼浪烤得焦黄。
他的手指在那一瞬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上面,有她的签名,清隽,决绝,像一把冰冷的刀。
仅仅一秒的迟疑,他松开了手。
纸张落入火焰,瞬间被贪婪的火舌吞噬。
黑色的“苏晚卿”三个字,在化为灰烬的前一刻,仿佛在他眼前,最后一次,用力地燃烧了一下。
就在那最后一缕灰烬飘散的瞬间——
“嗡——”
他手腕上的黑色陶环,忽然发出一声绵长而清晰的蜂鸣,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惩戒或回响。
那声音不带情绪,却像是一次终极的宣判。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第一次在他脑中响起,清晰无比:【执念清除完成。】
傅承砚僵在原地,火光映着他俊美却苍白的脸,眼中一片空茫。
他清除了关于她的执念,却发现,她早已化为他的骨血,再也无法剥离。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自由茶人计划”流动茶塾的队伍在问春园门口集结。
六名经过筛选的核心学员,皆是眼神坚毅,整装待发。
苏晚卿依旧是一身素麻长衫,肩上斜挎着一个半旧的茶箱,那是她行走天下的行囊。
她的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张脸,最后,落在了队伍最末尾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傅承砚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灰色工装裤,脸上甚至还故意抹了两道灰,宽阔的背上,背着一口行军队伍里最大最沉的铁锅,脚上那双厚重的防滑登山靴,是林工特地为他定制的,足以应对最崎岖的山路。
他低着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将自己所有的锋芒与存在感,都收敛到了极致。
“准备好了?”苏晚卿的声音清清冷冷,在清晨的薄雾中散开。
队伍末尾的身影猛地一震,他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重重点头。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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