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冰冷,如同沉入万丈深海。
意识在无尽的虚空中漂浮,破碎的光影和扭曲的声音如同水底的泡沫,时隐时现。钻心的剧痛从肩胛处不断传来,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管里游走,所过之处,带来刺骨的寒意与麻木。但在这片冰寒的侵蚀中,又有一股温润而坚韧的热流,自心口那处源泉不断涌出,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顽强地抵抗着、消融着那入侵的阴寒。
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激烈地绞杀、碰撞,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却也让她在昏迷中保留着一丝模糊的感知。
她感觉到有人紧紧抱着她,那怀抱并不温暖,甚至带着一丝夜露的微凉,却异常稳定,仿佛狂风暴雨中唯一可靠的礁石。有急促的脚步声,颠簸,似乎是正在快速移动。有压抑的、带着极度焦灼的怒吼声,像是墨白的声音,却又陌生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人。
“救她!不惜一切代价!”
“……针毒诡异,已侵入心脉……需以北溟……”
“……拿来!快!”
断断续续的话语如同风中残烛,明明灭灭。她感觉到有冰凉苦涩的液体被撬开牙关,灌入喉中。有温和而磅礴的内息源源不断地输入体内,引导着她体内那股温热的力量,共同对抗着肆虐的寒毒。
痛苦在持续,冰冷与灼热交替占据上风。她仿佛在冰与火的炼狱中反复煎熬。不知过了多久,那冰针般的寒意终于开始节节败退,被那温润的热流一点点逼退、吞噬。剧痛逐渐转变为一种深沉的、遍布四肢百骸的疲惫与酸痛。
她挣扎着,试图从那无边的黑暗与混沌中挣脱出来。
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几次尝试,才勉强掀开一条细缝。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中,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适应了片刻,视野才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厢房屋顶,以及窗外透入的、已是黄昏时分的黯淡天光。她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
肩胛处的剧痛已然减轻,转变为一种深沉的钝痛和麻木,但那股阴寒的气息似乎已被压制下去。体内那股温热的力量虽然也消耗巨大,却依旧在缓缓流淌,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虚弱的身体里生出一丝力气。她微微偏过头,看向床边。
墨白就坐在床边的矮凳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入宫时的袍服,只是外袍上沾染了些许已经干涸的、暗沉的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上,指节处有些细微的擦伤和淤青。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指骨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和力量感。此刻,那手掌并不温暖,甚至比她的手还要凉上几分,却握得那样紧,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
柳轻轻从未见过这样的墨白。在她的印象里,他永远是冷静的、掌控一切的、深不可测的,如同雪山之巅的寒冰,遥远而不可触及。可此刻,他周身却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脆弱的沉寂。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墨白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柳轻轻看到他眼中未来得及完全掩去的血丝,以及那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翻涌着的复杂情绪——有未散的余怒,有深沉的疲惫,有隐晦的后怕,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如同冰川裂开一道缝隙后,流露出的灼热。
“先生……”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墨白握着她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随即又立刻松开,仿佛被烫到一般。他迅速站起身,背对着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
“别说话。”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端着水杯走回床边,动作略显僵硬地将她小心扶起一些,将杯沿凑到她唇边。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些许舒适。柳轻轻小口啜饮着,目光却一直落在墨白脸上。
他避开她的注视,喂完水,将她重新安置好,便又坐回了矮凳上,只是这一次,双手交握置于膝上,不再碰触她。
“你昏迷了两日。”他开口,语气平淡地陈述着,“针上淬的是北燕皇室秘制的‘冰魄寒髓’,歹毒无比,中者寒毒侵心,若无对症解药或至阳内力相抗,必死无疑。”
柳轻轻心中一凛。冰魄寒髓!难怪如此霸道!
“幸而你体内‘守护之血’已然苏醒,本源至阳至纯,对寒毒有天然克制。加之……及时用药引导,方才能将寒毒逼出,保住性命。”墨白继续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寒毒伤及经脉,需好生静养一段时日,不可再妄动内力。”
柳轻轻默默点头。她能感觉到身体的虚弱。
室内陷入一阵沉默。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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