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网膜界面上，冰冷的蓝色进度条终于填满了最后一格像素。
【神经链接稳定：99.7%】
【载入身份标识：Logos】
【欢迎回到《星界》，旅者。愿群星指引你的道路。】
埃尔莱·索恩深吸了一口气，现实中廉价学生公寓里略带霉味的空气，被感官同步系统完美置换成了“星界”特有的气息——那是某种混合了雨后苔藓、古老岩石和一丝若有若无臭氧的味道。他正站在“悬铃木集市”的边缘，一个依偎着巨大、腐朽的青铜机械残骸建立起来的玩家聚落。脚下是打磨光滑的金属板街道，缝隙里顽强生长着发出幽蓝微光的菌类，头顶则是纵横交错的粗大缆线和闪烁不定的全息招牌，投射出各种公会徽记、武器属性与待售情报的流光溢彩。
他的角色，“逻各斯”，穿着一身毫无属性加成的灰色学者斗篷，与周围那些身披流光铠甲、背负巨型武器的玩家格格不入。那些是“开拓者”，是战士，是《星界》里最常见也最受推崇的存在。他们大声谈论着刚刚攻陷的副本首领，炫耀着新掉落的传说级武器散发的能量波纹，言语间充满了力量带来的直接和喧嚣。
埃尔莱默默拉低了兜帽的边缘，将自己更深地隐藏在阴影里。他并非厌恶战斗，只是深知自己的道路不在于此。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腰间束带上挂着的一串石质符牌，那是他在某个被遗忘的、无法提供任何经验值的文献馆任务里获得的奖励，上面蚀刻着早已失传的古代“星文”。对别人而言是垃圾，对他而言，却是通往另一个《星界》的钥匙。
他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投向集市中央那尊巨大的、已经停止运转的齿轮组雕塑。它在官方地图上被标记为“废弃的装饰性建筑”，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但埃尔莱每次看到它，总觉得那停滞的咬合结构，那锈蚀表面残留的磨损痕迹，像极了他研究的古代米诺斯文明中，用于祭祀的机械迷宫残片。一种直觉，或者说，一种源于知识积淀的敏感，让他无法将其简单归类为“装饰”。
他调出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私人笔记界面，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观察：NPC对话中反复出现但未被解释的词汇、地图边界不自然的纹理接缝、任务文本里前后矛盾的年代记述……以及，关于这尊齿轮雕塑在不同游戏内时间，其阴影投射角度的微小偏差记录。
“又一个无所事事的‘考据癖’？”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埃尔莱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一个穿着花哨、缀满无用发光二极管装饰夹克的身影凑了过来，ID“沃克斯”在他头顶跳动着霓虹般的粉紫色。
“总比某些只知道倒卖‘虚空纤维’和‘强化核心’的二道贩子强。”埃尔莱头也不回，手指在虚空中划动着，将刚刚观察到的、齿轮某处新出现的细微裂纹录入笔记，“至少我的‘无所事事’，不会因为市场波动而破产。”
沃克斯夸张地捂了下胸口，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嘿！语言攻击！我这叫敏锐把握市场脉搏，为广大玩家提供必要的物资支持！再说了，我的‘副业’可是很有技术含量的。”他挤挤眼，暗示着他现实世界里那些不能明说的硬件改装“服务”。
埃尔莱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沃克斯的角色形象总是打扮得像个刚从霓虹深渊里爬出来的夜店王子，与他在现实中那个蜷缩在布满电路板和焊锡烟的工作台前、不修边幅的尤里·陈几乎形成镜像反差。“所以，今天有什么‘脉搏’值得你亲自跑来污染我的视觉感官？”
“啧，别这么冷淡嘛，逻各斯。”沃克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尽管在游戏里这并无实际意义，却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氛围，“听说‘永恒回响’的人最近在低语峡谷那边有大动作，好像找到了一个未记录的地下入口。带队的好像是……‘断刃’？”
埃尔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断刃”是“永恒回响”公会里一个以激进和战斗力强悍闻名的官员，他的行动模式通常是直线式的碾压和掠夺，与“地下入口”、“探索”这类词汇不太搭调。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者，在清除某个区域可能存在的“干扰”。
“还有，”沃克斯继续道，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你之前让我留意的，关于‘非标准任务触发器’的传闻。悬铃木集市这边，最近确实有些奇怪的流言。说是有几个玩家，在集市关闭后的‘静默时间’里，听到过齿轮雕塑那边传来不正常的……嗡鸣声。持续时间很短，而且系统日志里没有任何异常事件记录。都以为是音频引擎的小故障，没人在意。”
嗡鸣声？埃尔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笔记里记载的阴影角度偏差，也大多发生在集市的“静默时间”。巧合？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如同被无形之手分开的红海。喧闹声浪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敬畏、羡慕和些许嫉妒的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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