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重工机械厂的大礼堂内,空气凝重如铁,仿佛连呼吸都会惊动沉闷的气氛。
吊灯投下的光线苍白而刺眼,照在一张张紧绷的脸上,映出阴影交错的神情。
今天,是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评议大会。
与其说是评议,不如说是审判。
礼堂前排坐着市里来的王书记,秦文彬副书记和市纪委的同志,他们的表情严肃得像是淬了冰。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每一声都像敲在人的心上。
台下,厂里的中层以上干部悉数到场,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眼神却在不经意间交汇,传递着紧张与不安。
有人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打,有人的喉结不断滚动,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周明德坐在人群中,往日里那张总是挂着油滑笑容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的手指死死抠着座椅扶手,指节泛白,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支撑。
他旁边的位置空着,属于市经委主任李振邦。
但所有人都知道,李振邦今天来不了了,或许以后都来不了了。
秦文彬稳步走上主席台,以市委副书记身份主持会议目光如炬,扫过全场。
他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缓慢而有力,仿佛带着某种节奏,让全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声音沉稳而有力:“同志们,今天的大会,是为江南厂的未来正本清源。现在,请听一段由市纪委同志提供的录音。”
话音刚落,音响里传来一阵嘶哑的电流声,随即,两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偌大的礼堂里回响。
“……老周,那个陈启年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次一定要把他彻底按死!”这是李振邦阴狠的声音。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他那个破项目,数据都是我的人做的手脚,成本虚高,效率低下,等大会上一公布,他就是厂里的罪人!到时候,秦文彬也保不住他!”这是周明德自鸣得意的声音。
录音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全场死寂。
礼堂顶上的吊扇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像是在为这场审判计时。
周明德的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瞬间瘫软在椅子上,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周围射来的鄙夷与愤怒的目光。
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衬衫领口,留下深色的痕迹,像是一滴墨,染黑了他最后的体面。
就在此时,礼堂侧门打开,两名纪委工作人员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走到周明德身边。
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周明德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
周明德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任由他们一左一右地将自己架离了座位。
那一刻,他苦心经营半生的威信与体面,碎得一地狼藉。
随着周明德的离场,笼罩在江南厂上空的阴云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直沉默的市委王书记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江南厂的问题,触目惊心!但乌云遮不住太阳,我们党和人民的队伍里,更容不得沙子!李振邦、周明德之流,是厂里的蛀虫,必须清除!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依然有同志坚守原则,为工厂的发展殚精竭虑。”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台下的陈启年身上。
“经过市委研究决定:市委副书记秦文彬同志,蹲点江南重工机械厂,并主持江南重工的企业改制工作。”王书记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陈启年同志在技术革新、成本控制等方面表现突出,为工厂挽回了巨大损失,能力与品格有目共睹。我提议,并征求了厂党委的意见,由陈启年同志,出任江南重工机械厂正科级科技处处长一职!”
这个任命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开。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技术员,一步登天,直接成为手握实权的正科级处长?
这在江南厂的历史上,前所未有!
短暂的震惊过后,质疑声立刻响了起来。
一名头发花白、在厂里德高望重的老干部站了起来,推了推老花镜,语气带着几分审视:“王书记,我不是怀疑陈启年同志的技术能力,但科技处处长是管理岗位,需要协调各个科室,平衡各方关系。他一个技术员出身,没带过团队,能胜任这么重要的管理工作吗?”
这个问题,问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
一时间,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陈启年身上,有怀疑,有审视,也有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诘难,陈启年没有丝毫慌乱。
他站起身,先是向提问的老干部微微鞠躬,表示尊重,随即转向主席台和全场,声音清朗而自信。
“感谢这位老领导的提问。您说得对,管理和技术是两个领域,但我认为,它们的本质是相通的。”陈启年不疾不徐地说道,“管理的本质,是发现问题,并高效地解决问题。而我的方法,就是用数据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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