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龙啊,”刘备扶起赵云后,并未松开他的手,反而拉着他一同坐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感慨与关切的笑容,“赵范小人,其心可诛,你做得对,大快人心!不过……”他话锋微转,语气变得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兄长般的调侃,“那樊氏,既然赵范提及,想必确有其人,且据你所言,风姿不俗,更难得的是,她那些条件,倒像是专为等你一般,说来也是奇缘一桩。”
赵云心中猛地一紧,刚想开口,刘备却拍了拍他的手背,继续笑道:“如今赵范已去,此事倒也不必因噎废食。此女若真贤良,留在桂阳,反倒无人照料,易生事端。既然贤弟新娶不久,身边正需人照料(他已知赵云夫人韩氏有孕),不若……由为兄我做主,将这樊氏,许配给贤弟为妾,如何?一来,全了她那‘三个条件’的念想,免得她青春守寡,孤苦无依;二来,也算了结这桩公案,免得外人借此生谣,污你清誉。由我出面,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赵云头晕目眩!他来找主公,是诉苦,是寻求对坚守道义的支持,怎么转眼间,主公竟顺着赵范那龌龊思路走了?甚至还要亲自做媒?!这简直比赵范的提议更让他难以接受!
“主公!万万不可!”赵云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礼仪,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发颤,“云万万不敢从命!此事断然不可!”
刘备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倒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是一桩美事,既能安抚可能存在的赵范旧部,又能照顾赵云家室,更显得自己体恤下属。他微微蹙眉:“哦?子龙为何如此坚决?莫非是嫌那樊氏是再嫁之身?或是顾忌赵范……”
“非也!主公明鉴!”赵云急忙打断,他知道主公误会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思绪,必须将理由说清楚,否则难以打消主公这突如其来的念头。他目光扫过一旁若有所思、羽扇轻摇的诸葛亮,希望军师能明白自己的苦衷,随即转向刘备,躬身行礼,沉声道出心中四大顾虑:
“主公,云之所以坚辞,原因有四,绝非虚言推诿!”
“其一,赵范新降,其心难测!他此举包藏祸心,意在笼络,其嫂樊氏背景如何,是否与其同谋,云一概不知!若贸然接纳,无异于在身边埋下隐患,若其心怀叵测,云个人安危事小,若因此泄露军机,危害主公大业,云百死莫赎!” 这是他出于将领职责的警惕。
“其二,强使樊氏再嫁,恐坏其名节! 她为亡夫守节多年,虽有三个条件,或许只是推脱之词,未必真心欲嫁。” 这是他出于对弱者的怜悯与对名节的尊重。
“其三,亦是云最不能忍受之处!”赵云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云已与赵范义结金兰,虽然后来知其心术不正,誓言已废,然名义上,樊氏仍算是云之嫂嫂! 弟娶兄嫂,此乃悖逆人伦之举!《礼》云:‘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 云若行之,与禽兽何异?” 这是他道德底线的最深处,绝无妥协可能。
“其四,”赵云语气稍缓,但依旧坚定,“云之内子韩氏,去岁方娶,如今分娩在即。 她随云奔波,辛苦持家,云心中常怀愧疚。此时若纳妾室,于心何忍?岂非凉薄负义之徒?” 这是他作为丈夫和即将为人父的责任与柔情。
刘备听完,面露沉吟之色。他确实觉得赵云有些过于小心谨慎,甚至显得有些“迂”,但也不得不承认,赵云所言,句句在理,尤其是那人伦大防和夫妻情义,让他这个素来重情义的主公也为之动容。
就在这时,一直静观其变的诸葛亮忽然轻笑了起来,羽扇节奏不变,开口道:“子龙啊子龙,真乃古今第一严谨之人也!”他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随即转向刘备,“主公,子龙所虑,不无道理。然,亮以为,此事尚有转圜之余地。”
诸葛亮目光扫过赵云,见他眉头紧锁,便娓娓分析道:“子龙言赵范其心难测,此乃老成谋国之言。然,今赵范已畏罪潜逃,其影响力必然大减。樊氏一妇人,若其真有异心,主公与亮在此,细细查访,岂能瞒天过海?若其清白,则此虑可消。此其一也。”
“其二,子龙忧心坏其名节。然,当今天下,战乱频仍,男子征战沙场,女子寡居改嫁,实属寻常,并非失德。更何况,若有主公亲自做媒,明媒正娶,乃是风光之事,何来坏其名节之说?反倒是留她在桂阳,无依无靠,若被宵小欺凌,才是真正毁了名节。”
“其三,这人伦之防嘛……”诸葛亮微微一笑,“子龙过于拘泥了。你与赵范结拜,本就是个错误,其心不正,盟誓自当无效。况且,莫说是义兄弟,便是亲兄弟,兄终弟及,弟娶其嫂,以存宗祀,于史书上亦非罕见之事,尤其在边地或非常时期,并不被视为大逆不道。子龙以此自缚,岂非因噎废食?”
“其四,至于子龙忧心尊夫人韩氏……”诸葛亮看向赵云,语气带着几分劝慰,“大丈夫三妻四妾,古已有之,乃寻常之事。韩夫人深明大义,岂会因夫君纳妾而心生怨怼?何况子龙乃为主公大业、为稳定地方而纳此女,韩夫人知晓缘由,必能体谅。待她分娩之后,多派仆役照料,子龙多加关怀,家中自然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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