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诚远商行，詹进元早已经走了，据说还跟杨十爷怼了几句。
“詹家舅爷也是好心，怕我死在武家穴，这么热天运回老家入土，尸首都得臭了。”
听了杨十爷的解释，杨锐才知道，两位长辈为什么会怼起来。
詹进元嘴够臭的。
看来在自己面前，他还是收着的，毕竟是长辈。
常延龄和杨十爷倒是聊的挺好，江南的走私大业全方位覆盖社会各个阶层，武勋集团也有深度参与，徐达后代的魏国公府也是扬子商行的股东之一。
起先只有干股，相当于给操江衙门的保护费。
后来魏国公徐弘基也觉得这门生意不错，加入进来一起搞钱。
徐弘基是常延龄的老丈人。
常延龄虽是庶子出身，既然有望继承怀远侯的爵位，娶妻的时候又回到武勋通婚的圈子。
（注：这个是真事，郑板桥写过一首种菜歌，诗里面说常延龄“家有贤媛魏国孙”。）
杨十爷虽然没有见过徐弘基，但和魏国公府上的其他人打过交道，包括上次和常延龄一起来武家穴市的秦效新，都算拐弯认识的熟人，聊起来很是亲近。
杨锐都有点插不上话。
可见常延龄并不是不会说话，只是跟一般人懒得废话。
离开杨十爷的住处，常延龄当天晚上就住在诚远商行，拖着杨锐继续给他讲书。
杨锐也一鼓作气，直接怼到了蒙古大漠弯弓射雕的情节，又把黑风双煞的出场气氛拉到十足，在崖顶大战的关键时刻，不再接着往下讲了。
然后冷酷无情的，拒绝了常延龄“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的建议，把他赶去客房睡觉。
早睡早起身体好。
钓鱼打窝子，也不能打太重了。
早上天刚亮，杨锐就被敲门声吵醒，润生爬起来去开门，然后就听见常延龄的吆喝。
“杨公子，你不用起来了，我就跟你说一声，今天有点事我先走了，过两天第三次收粮我再来，等着我啊！不见不散……”
声音消散，重归安静，杨锐却再也睡不着了。
干脆起床洗漱，到院子里做两套操，打一趟拳，又站了二十分钟的马步。
这是易五给他的建议，冷兵器交战，练马步最重要，下盘越稳阵型就越稳，像武侠电影那样飞来飞去的，肯定死的最快。
杨锐觉得很有道理，特意查了一下脑海中的资料库，然后就开始练马步，已经坚持好几天了。
二十分钟的马步蹲完，两条大腿热乎乎的很有感觉，额头也微微见汗，杨锐看时间还早，回到屋里铺开纸笔，开始搬运《射雕》下面的章节。
这是昨天晚上答应常延龄的任务，他下次来武家穴可能比较匆忙，恳请杨锐再手写一段书，给他带走过把瘾。
窝子打好了，还要准备鱼饵，杨锐准备写个万八千字的，不怕他不咬钩。
一直写到上午，去给杨十爷请安回来，也没见应山老家来人。
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干等着。
吃过早饭，杨锐带了几个伴当，一路来到码头的衙役值房，找到班头老戴。
“我来帮蒋胡子他们求个情，能不能把这两个月的抽水免了。”
“能！太能了！蒋胡子他们打赢了，把铁头狼也给灭了，这本来就是他们应得的，不但这两个月抽水免了，以后的抽水也会减半。”
班头老戴满脸恭顺，对杨锐的狠辣手段颇为忌惮，又陪笑道：“锐少爷真是体恤下情，其实您不发话，我肯定也会给他们免了，江湖规矩就是这样，总得一碗水端平……”
纤夫苦力挣钱不易，其中很大一块又要给牙行抽水。
如果细算起来很复杂，包括合法的管理费，合法的人头税，另一种合法的管理费，合法的保护费，不那么合法的管理费，很不合法的管理费，很不合法的保护费……
总之名目繁多，一般人根本搞不明白。
不止是纤夫苦力，所有的行业和商铺都要交各种费用，其中的绝大部分被各级官府截留，用作各种支出，留在账面上的所有商税一年不到五百两银子。
同时这些费用的弹性也很大，官府老爷只关心是否足额上交，根本不管里面有什么猫腻，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武家穴市在真正的官老爷眼里，就是一个巨大的鱼塘。
班头老戴免了四川帮两个月的抽水，可以从其他地方补回来，比如其他脚行要占八方脚行留下的地盘，还得给老戴上贡。
杨锐只想帮伤兵满营的四川帮渡过难关，并不想过度刺激班头老戴，目的达到后，又说了一下“王阿鼠杀人案”的案情。
明面上，“王阿鼠杀人案”已经和杨锐无关，但是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能真的大撒把，完全不管了。
班头老戴想对杨锐卖好，几次对他试探和暗示，可以用四川帮的人马吃下八方脚行的地盘。
脚行的利润比纤夫苦力大得多，在班头老戴看来，杨锐做下这么大的案子，顺势吃下八方脚行的地盘才是合理的，杨锐一直不动不下手，把他心里勾得痒痒的。
杨锐装作没听懂，不接他的茬。
本少爷马上要跑路了，抢地盘有什么用！
正好看看有谁冒头，等我胡汉三杀回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
中午时间，杨锐来到三娘酒档赴饭局。
一进门，胡三娘就迎了上来，似嗔似喜的埋怨道：
“锐少爷怎么才来？前几天就跟你说了，俺家店里新上的美酒‘透瓶香’，就等着锐少爷来尝个鲜，可是日日等夜夜盼，也不见锐少爷的人影……”
“李巡检到了么？等下把你的‘透瓶香’送两瓶来。”
杨锐对她的过度热情已经免疫，这个小娘皮背后肯定有人，只是不知道是哪路神仙。
“李爷早就到了，正在雅座等着锐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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