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制造气氛，是每一个演技派的自我修养，为了即将到来的跑路，能跑出一片新天地，杨锐是按照求婚的标准来准备这次见面的。
衣服是杨十爷给做的高端定制版。
桐油布雨伞是甲字库里的“苏样”轻奢款。
再配上忧郁的眼神，稀疏的胡渣子……总之非常的拉风，有资格和常延龄平起平坐的交朋友。
可是左等右等，衣服都被打湿了，江面上一直没有看到水师战船的踪影。
“被鸽了？”
杨锐正在考虑要不要去避一会雨，突然看到一艘水师的乌尾船从江心冲出雨雾，直奔武家穴码头。
“锐哥，你果然在等我！”
常延龄站在船头，开心的挥手大叫。
杨锐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手中的桐油布雨伞轻快转动，向周围甩出一圈水珠。
来到大明有一段时间了，感觉这个末代王朝就像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充满了蝇营狗苟和浑浑噩噩，杨锐身不由己的也被挟裹其中，各种算计和利用身边的每一个人。
刻意交好常延龄，其实有很强的目的性，但是几次接触下来，感觉这个人还不错，说话办事都让人挺舒服的，比如今天冒雨赶来赴约，而不是大大咧咧的派个手下来取书，和杨锐也算一种双向奔赴。
“见谅哈，我来晚了。”
常延龄下了跳板，一通抱拳道歉和解释：“我本来坐网梭船来的，后来风大雨大的怕翻船喂王八，回去换成乌尾船，所以来的晚了……”
他所说的网梭船是长江水师常用的轻便小船，两丈到三丈之间大小不一，吃水深度不到一尺，风浪大了的确有些危险。
现在这艘乌尾船就不一样了，船长十丈，船宽三丈，最大吃水深度可达六尺以上，在大海上都是横着走，被很多海盗用作主力战舰，对长江内河的这点小风浪完全不在乎。
雨一直下，气氛很融洽。
常延龄把杨锐请上乌尾船，左右亲兵送上祛湿寒防感冒的红糖姜汤，一碗喝下去，立刻觉得身上热烘烘的。
“这两天我跑了一趟九江府，昨晚刚刚回到富池，还得在南岸耽搁几天再来武家穴，锐哥若是粮食不够，再从其他商行买些……”
常延龄前两次筹集的粮草已经运往西南前线，这次是数量最多的第三批，除了武家穴市，还要从长江南岸的几个州县筹集粮食，他这几天忙着跑来跑去，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挤出一点时间，过江来取一直心心念念的《射雕》手抄本。
“乔若兄（常延龄字乔若）这几天都在富池市么？”
杨锐放下姜汤，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也不好说，今天晚上要去一趟马口镇，不过老秦一直留在富池驿馆，如果有急事，找他就能找到我……”
常延龄说的老秦，就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去武家穴市的秦效新，东林名士陈仁锡的师爷，现任扬子商行的书办，兼任“参赞右府操江衙门军务”。
“好的，应该没什么急事。”
杨锐笑着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袱，递给常延龄。
陈仁锡是天启二年的探花郎，更是东林党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他的师爷秦效新当然也是自己人，老秦一直在武家穴市对岸的富池市，如果紧急情况下需要跑路，起码多一个选择。
“这里面是书稿吧？好！好！终于有的看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难熬，吃饭都不香……”
常延龄根本没注意杨锐的反应，接过油布包袱捏了捏，就一脸惊喜的赶紧解开，露出里面的……小一号的油布包裹。
“这，这里面……不会一层又一层吧？”常延龄笑容凝固，被迫降低期待值，但是降低后的期待值仍然拉满。
“就这一层了，下雨，所以包了两层。”杨锐目光清澈的忍住笑，给出的理由十分合理。
“那就好！也有这么厚一沓子呢，我省着点看，够坚持三四天的……我X，字写这么大！！！”
常延龄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打开第二层包袱皮后，立刻被惊呆了。
第二层包袱皮里面，的确是一沓《射雕》的书稿，但是纸张厚实，字体硕大，加上行间距和边距，每一页只有三百多字，注水非常严重。
“我写不了小字，太费劲，其实大字小字都一样的，是吧……”
杨锐倒不是故意捉弄常延龄。
他本来就不善于用毛笔，还都是笔画太多的繁体字，每个字写的比硬币还大，书写速度反而快一点。
可是常延龄太过失望，眼睛里瞬间都没有光了，让杨锐有一种罪恶感。
“没事，已经很不少了，我可以再省一点，一天只看十五页！”
常延龄收拾心情，只能接受现实，又咬牙切齿的，大声提醒自己每天不能多看，然后对杨锐僵硬笑道：“锐哥真是信人，承情了……哎，等我这趟差事办完，再回武家穴听你讲个三天三夜，好好过把瘾！”
“那恐怕不行，我最近要出门，恐怕不在武家穴市。”杨锐假话真说，不动声色的放出诱饵。
常延龄还盼着来武家穴市听书的，立刻问道：“锐哥要去哪儿？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出门？”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找几处名山大川去看一看。”
“那还用找么？跟我走就是了！咱们一起押粮去四川，名山有峨眉山和青城山，大川有长江三峡，都是天下第一等的景致，等我交卸了军务，还可以带你去贵州，那里都是苗裔，另有一番风土人情……”
常延龄像一个蹩脚的导游，努力蛊惑杨锐。
“峨眉山、青城山和三峡，我都听说过……”杨锐很心动的样子，主打一个真诚不虚伪，又故意问道：“押运粮草可是军机要务，我一个外人上粮船，会不会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是右府操江衙门的正印押粮官，船上我最大，你再带两个小厮伴当都没关系……嗯，干脆给你发一封敕书，和老秦一样参赞军务，哪怕蔡军门来了也挑不出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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