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破甲改造后的新投枪,完全按照九边官军的规制打造,枪身加长四寸二分,枪头重达半斤,三棱形的枪尖如同一柄破甲锥,想要投到三十步开外,不但要有足够的膂力,还要有熟练的技巧。
手感、角度和发力方式等等,都要从头练起,青壮们难免有些抵触。
刘破甲听见了向前的嘟囔,却装作没听见,只在心里暗骂一句——小憋崽子,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杨公子,八方脚行的宋掌柜被人打了!”
突然有一个庄丁跑过来,对杨锐报信。
因为“火烧刀”的缘故,马鞍山庄子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八方脚行的青手也不能入内,来报信的青手在码头等着,由这个庄丁替他传话。
“挨打了就打回去,跑来找我做什么?”
杨锐皱起眉头,略有不满。
八方脚行人手充裕,除了大量的脚夫,方吉方管事随时能从民团调去六十个伴当伙计,韩老扁又是八方脚行的二掌柜,可以调动训练大队和预备队的三百多人,这么强的力量,足够横行武家穴市,怎么又跑来马鞍山庄子求助。
“说是不敢打,对面是龙子龙孙……”传话的庄丁有点说不清楚,也有点紧张,天大地大皇帝最大,龙子龙孙那可惹不起。
杨锐也是微微一愣:“走吧,回去看看。”
如果惹到大明朝的宗室子弟,总归有些麻烦。
……
八方脚行里,朱万庆一只脚踩着椅子,一大腚坐在桌子上,嚣张又嘚瑟。
“给我砸!全砸烂了!我看谁敢拦着?”
神威武馆的一帮武师挥动棍棒,把屋子里的陈设砸了个稀巴烂。
韩老扁带着一帮脚夫青壮,分头上去拦阻,朱万庆却已跳下桌子,抬脚向韩老扁踹出一记飞腿。
韩老扁向后退了两步,不敢和他动手。
朱万庆越发得意:“告诉你们,我是大明太祖爷爷的十二世玄孙,袭爵奉国中尉,乃是当今天子的皇叔,要不是本皇叔今天不想杀人,早把你们全宰了!”
“那就来呀!出了人命,你也别想落好!”韩老扁色厉内荏。
“我还就不信了。”
朱万庆从腰里拔出一把闪亮的短刀,使出一套张牙舞爪的王八刀法,向着韩老扁连砍带劈:“今天不给你放放血,你以为爷爷只会玩嘴么!”
韩老扁虽然不敢和他动手,也不至于站在那里让他砍,周围都是人,躲无可躲,只好哨棒往外一架,把他的短刀打落在地。
“犯驾!犯驾!有刺客刺杀龙子龙孙!”神威武馆的武师们一拥而上,按住韩老扁,指着朱万庆的胳膊给他看:“你把朱千岁打伤了,看见没?胳膊都见红了,等着杀头吧!”
朱万庆的胳膊被哨棒扫了一下,肉眼可见的起了一条血棱子,虽然没有破皮流血,勉强也算见红。
韩老扁面如死灰,不敢反抗。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杨锐的声音。
“朱万庆,你僭越了,竟敢自承千岁,随我去荆王府长史司走一趟。”
朱万庆心中暗暗一惊,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敢坠了自家气势,脸上露出怒色,提高声音喝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狂徒,竟敢直呼本中尉的名讳,不知死活么?”
却不敢再吹什么皇叔和千岁,免得传到长史司,又要吃挂落,如果从严发落,甚至会剥夺中尉爵位。
杨锐没有和他掰扯,上前分开众人,拍了拍韩老扁的肩膀:“老扁叔不用怕,这货就是一个破落宗室子弟,凡是大明太祖的子孙后代,最低都是奉国中尉,和平头老百姓没多大区别。”
“你……”朱万庆心里又是一惊,没想到杨锐已经摸清他的底细,对宗室制度又如此了解。
奉国中尉是明朝宗室的保底爵位,离亲王差着十万八千里,因为人数太多,基本上不再享受各种特权,如果违法犯罪,或者和普通百姓发生冲突,都由地方官府审理处置。
明朝末年的宗室人数超过二十万,大都是将军以下的底层远支,受到宗室制度的限制,很多行业不让他们干,全靠禄米养活——可是禄米又经常拖欠,底层宗室的生活非常困苦,有些人甚至被活活饿死。
穷则思变,有些底层宗室就开始混街面,仗着宗室身份欺负普通老百姓,朱万庆也是其中之一。
还是混得比较好的那种。
首先是因为,他在樊山王的郡王府里还能说得上话,算是有靠山的底层宗室。
其次是因为,他在街面上也有不少朋友,和神威武馆的关铁山拜过把子。
也算黑白两道通吃。
他在武家穴附近的花桥镇开了一家赌坊,每个月的流水上万两银子,入项上千两银子,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仗着宗室身份,街面上的混混都会让他三分,普通老百姓听说他是朱皇帝的龙子龙孙,更是退避三舍。
就在前几天,关铁山许了朱万庆二百两银子,请他出头对付八方脚行,帮神威武馆在武家穴码头抢下一块地盘。
八方脚行重开后,生意一直异常火爆,本来就让关铁山馋的流口水。
品酒会过后,杨锐取得吉水李家和苏州陈家的认可,武家穴码头的商贸生意再上一个台阶,银子像流水一样哗啦啦的流进八方脚行。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关铁山明知道有很多官场大佬小佬为八方脚行站台,还是毅然决然的出手了。
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太复杂,关铁山接触的层次太低,搞不明白其中的关系,也不用搞明白。
反正他就是一个干脏活的。
最直接的靠山就是苏主簿。
苏主簿虽然给八方脚行送了定江石,关系却好像一般般,所以该出手时就出手,只要生米做成熟饭,八方脚行背后的关系再硬,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虽然毅然出手了,但是关铁山粗中有细,也知道八方脚行不好惹,所以把朱万庆当枪使,利用他的宗室身份加一道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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