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王府现在的处境，已经非常被动。
曾家庄被灭，金肆典当行被夺，杨之斌在黄冈县县衙状告荆王府买凶纵火，士林官场雪片般的弹劾，再加上刚刚发生的“马头案”，几乎是处处挨打，无力还手。
朱慈烟如果敢对杨之易兄弟下手，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火烧刀”的生意再赚钱，总没有杨之易的性命重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杨家应该会妥协。
不过包齐桓估计，朱慈烟未必有这个魄力，表面上还在嘴硬，其实已经怂了。
果然，他还没有把话说完，就被朱慈烟急忙打断。
“不可莽撞行事！杨家丧心病狂，这次已经杀了一匹马，如果激怒他们，下次不知道会做什么……”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杨锐按照从《教父》里学来的手段，杀马留头于朱慈煃的被窝，威慑力给到了顶格。
“世子所虑极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是下官孟浪了。”
包齐桓垂下眼睛，心中已定。
告辞出来后，包齐桓找到侯典簿和陈审案，吩咐道：“这个案子不用查了，世子殿下惊吓过度，已经乱了方寸……眼看就要进腊月，赶紧安排人手，去各处衙门化缘吧。”
年关难过，荆王府的穷亲戚太多，每年过年都要把仓库来回扒拉几遍，才能把堵门的讨债鬼打发走。
为了谋夺“火烧刀”，荆王府赔了夫人又折兵，今年尤其难过。
长史司必须组织精兵强将，抢在湖广其他王府前面去各个衙门讨要禄米，该吵架的吵架，该耍赖的耍赖，该行贿的行贿，该偷吃猪饲料的赶紧偷吃……不能再为“马头案”耽搁时间。
“内奸也不查了么？”陈审案提醒问道。
如果不把内奸查出来，荆王府以后出了什么恶性案件，长史司都有失职的嫌疑，会受到牵连。
“慢慢查吧，急不得。”
包齐桓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有些焦躁的发起了牢骚：“锦衣卫不是在查我们长史司么？你明着告诉他们，这是荆王世子赏的银子，如果锦衣卫能查出王府中的内奸，赏银分他们一半，一百两银子！”
荆王世子朱慈烟给了长史司三千两+一千两银子，但是从包齐桓以下层层分润，到底拿了多少钱，互相之间都没个实话，对锦衣卫更不能说实话，变成了一百两银子。
手下人各自散去，包齐桓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子，考虑再三，拿定主意，出门前往头所，找到三公子朱慈煃。
“下官已经查清，杨涟的长子杨之易就是‘马头案’的主使之人，来而不往非礼也，三公子可以前往黄州府衙，请王美甫彻查此案……”
包齐桓知道，荆王世子朱慈烟已有低头服软的打算。
这也符合长史司的利益。
但是，如果没有外力推动，朱慈烟多半会装聋作哑的一直拖下去，甚至再过几天，又会改变想法，用更激烈的手段反击杨家。
包齐桓做了这么多年的五品长史，深知这个时候不能消极坐等，反而要主动出击，引导局势向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把朱慈煃当枪使，戳着他通过黄州知府衙门对杨之易、杨之斌兄弟下手，是包齐桓现在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一方面能够加快节奏，就像生了疖子后挤破脓头，促使杨家和荆王府尽快了断此事。
另一方面，能够让这个案子回到官方渠道，在官府的控制下解决，不要总用那些生死搏命的江湖手段，搞不好会出大事的——“马头案”虽然没有伤人，下手却太过凶狠，包齐桓也是真的有些怕了。
再一方面，能让荆王府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掌握更多的筹码，不至于损失太大，让朱慈烟无法接受，最后造成谈判破裂——长史司身份尴尬，即当妈又当爹，各方面都要考虑到。
又一方面，还能向朱慈烟证明，“擒贼先擒王”是唯一的破局之策，加强长史司在荆王府的话语权——朱慈烟虽然不听包齐桓的良言相劝，包齐桓却不能不管他，还得替他擦屁股。
朱慈煃不知道包齐桓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当即满口答应，出门去往黄州知府衙门。
“马头案”过后的这两天，朱慈煃的心路历程非常复杂，除了强烈的恐惧，也有同样强烈的愤怒，非常渴望对杨家报复回来，如果能把杨之易和杨之斌抓进大牢，想一想都觉得特别解气。
他以前经常代表朱慈烟出面，和黄州知府衙门联系，这次来了，王美甫也不疑有他，以为朱慈煃得到了朱慈烟的授意，却没想到他是先斩后奏，自作主张。
“杨家胆大妄为，确实应该略施薄惩，只是杨大洪刚刚去世，不好对他的两个儿子行雷霆手段……”王美甫沉吟不决，觉得这件事很棘手。
他原本是站在荆王府这边的，已经在他的职权范围内尽量帮忙，但是荆王府自己不争气，被杨家打得鼻青脸肿，在他们身上继续加注，收益不大，风险却不小。
作为四品知府，又是被魏公公大力招揽的楚党成员，王美甫对朝廷风向非常敏感，大约猜到搞死了杨涟和左光斗，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已经达到目的，想把“辽案”尽快翻篇。
换句话说，这件事没有政治投机的价值，单纯就是杨家和荆王府的争斗，王美甫牵扯不深，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但是，朱慈煃不是空着手来的，除了厚礼相赠，还许了一间府城娱乐一条街的铺子，一座六百亩的庄子，这么大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如果没有本事吃下去，堂堂王太守岂不成了官场上的笑话！
灵机一动，他就想到了背锅侠郜博仁。
黄冈县县令郜博仁，手里正好有一个杨家状告荆王府买凶纵火的案子。
王美甫又是郜博仁的顶头上司，可以随便揉捏安排。
不用徇私枉法，就走正常的审案流程，就可以把杨之易、杨之斌兄弟收押大牢。
没错，杨之易和杨之斌是原告。
但是官老爷审案，不抓被告抓原告，也是司空见惯的基本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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