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之易从黄冈县大牢里出来,正好赶上回家过年。
杨之斌如临大敌,联合杨清把众兴商行看得死死的,生怕被他染指……可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杨之易对经商毫无兴趣,根本看不上。
每日里闭门读书,冷眼旁观杨家的变化。
然后就发现,杨家已经不是原来的杨家,而是一只山头林立的缝合怪,都在杨家的旗号下享受杨涟之死的余荫,其实各有各的打算。
除了五房的杨十爷和杨锐,其他几个房头也是各搞一摊,杨七爷带着一帮不得意的杨家老人,从杨清手里低价买了一家府城的船行,又租地皮,建仓库,开了一家楚茂商行,准备复制诚远商行的路子。
另外还有几个旁支房头的年轻人,跟着长房杨清的长子杨之安,在对岸的富池市开了两间商铺,专门倒腾大冶铁矿的铁料。
不知道为什么,从去年开始,武家穴乃至整个黄州府的铁料都特别好卖,价格一路缓慢上涨,杨之安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商机,想抓住机会,趟出一条属于年轻人自己的路。
所有的这些人,不约而同都避开了武家穴市,将其视为五房的自留地,不敢冒犯杨锐那个凶神。
杨之易并不看好,私下里向詹老夫人吐槽,应该把新开的生意都放在武家穴市,才能吃到“火烧刀”最大的红利,何必对五房那么忌惮……
他已经初步知道杨锐的份量,知道“火烧刀”生意大致是个什么利润,是个什么规模,背后又牵扯到多少权贵世家……虽然只是瞎子摸象的了解一部分,也让他大受震撼,对杨十爷和杨锐的观感很复杂。
一方面,他觉得五房背叛了杨家,这么赚钱的生意,不带长房二房一起玩。
对杨十爷还罢了,对杨锐尤其憎恨。
另一方面,他又舍不得和五房翻脸。
“火烧刀”生意太赚钱了,而且从长远来看,利润增长还有很大的潜力,长房二房哪怕跟着喝口汤,也是漂着一层油花的肥肉汤。
更何况,“火烧刀”生意不仅很赚钱,背后还牵扯着太多的人脉关系和利益捆绑,如果运作得当,足够托起一个顶级的豪门世家。
只差一个官场代言人。
杨之易就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
杨家不像蕲水姚明恭家族,有一整套的科举考试秘籍,杨涟能够考中三甲同进士,已经是天赋异禀的偶然现象……后来所有的杨家子侄,连举人的门槛都摸不到,唯独杨之易有国子监监生的身份,能在官场有所建树。
国子监监生的仕途天花板,通常在知府以下,大多数监生终老一生,只能爬到同知、通判一类的职务,听起来是五品官六品官,其实远不如正牌进士出身的七品知县。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只要背景够硬,正确站队,再加上一点运气,监生爬到副省级大员的也时有耳闻。
杨之易觉得这就够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杨之易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像模拟考只有600分的普通人,绝不会把清北当目标。
而且他被杨涟的下场吓到了,觉得当个地方官挺不错的,京官听起来威风,却处在政治漩涡中心,杨大公子觉得自己肯定玩不转。
于是乎,他在“杨记老字号”摆下一桌酒菜,由他的夫人陈氏亲自下厨,和杨十爷、杨锐把酒言欢,相逢一笑泯恩仇。
在他看来,杨锐虽然很讨厌,但是还有利用价值,比如和荆王府闹了这一场,就让他在士林中的名望涨了一大截,对将来的仕途大有裨益。
等他得授官身,可以和五房互帮互助,进一步的深入合作……监生出身的官员虽然升迁很慢,可是砸他几万两银子下去,同样有捷径可走。
想当年杨涟初入官场,只是常熟县的七品县令,但他得到东林党大佬的赏识,自掏腰包给常熟县修建了一条“杨公堤”,随即在全国性的官员考核中“举廉吏第一”,调进朝廷中枢,担任户科给事中,后半生一直为东林党冲锋陷阵。
给事中虽然只是七品官,可比地方上的道员知府值钱多了,杨涟如果没有这次破格提拔,在县令知府的位置上耽误几个任期,人就废了。
提拔他的理由其实很牵强。
自掏巨款为公家办事,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官场大忌。
杨涟一把手拿出七八百两银子兴修水利,只能说明他家里有钱,乐于捐献,和“廉吏”扯不上一毛钱的关系……
说来说去,大明官场上都是胡奇葩搞。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杨之易觉得,他也可以搞一搞……
杨锐表现的非常配合,一口一个“大兄”叫着。
杨之易酒至半酣,对杨锐各种的画大饼,畅想担任高官后如何帮助五房,把“火烧刀”生意做大做强,再花钱捐个官身等等,杨锐一律报以惊喜兴奋的笑容。
和对方一样,他也觉得杨之易很讨厌,但是还有利用价值。
一方面哄着他麻溜滚蛋。
另一方面把他当成挡风的墙,平常用不着,可是万一出了大问题,由他第一个顶缸。
杨十爷给他拿了一百两银子,杨锐也没有拦阻。
杨十爷和杨清类似,在众兴商行挂了个虚名,其实什么都不管,就是一个甩手掌柜。
闲来无事,接受了杨锐的特别聘请,去训练大队的扫盲班当老师。
国文、算学和常识,总共带了三门课,每天讲课改作业,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十六爷也是扫盲班的老师,随着杨家招人的门槛越来越高,已经入职的也要全员扫盲,发现其中的商机,联合杨家旁支的几个闲散杂人,办了一家“武家穴市义学”,领先时代四百年的,在大明朝办起了第一家校外辅导机构。
而且还有女校!
杨之易的夫人陈氏,杨之言的夫人魏氏,以及其他几位杨家的夫人少奶奶,都是女校的老师,每天除了在“杨家老字号”跑堂刷盘子,还要去给一帮大姑娘小媳妇上课。
杨之斌的夫人崔氏,却不在其中。
她已接受杨锐的特聘,在训练大队的内部女校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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