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姑爷回门，杨锐在黄家的待遇提高了一个档次，老丈人和丈母娘都显得特别和蔼，完全没有长辈的架子。
听他们两个说，前几天刚刚收到黄钺的家信，天启皇帝已经批准他辞去云贵提督，但要等到清明节以后，才能交卸职务，返回南京。
也算激流勇退。
黄琮和黄夫人都是一副如获重释的轻松神情。
奢崇明和安邦彦在天启五年打了一个大胜仗，后来又被朝廷官军慢慢扳回局面，想要将其剿灭，却还遥遥无期……黄钺在这个时候辞去军职，起码落了个善始善终，一世英名得以保全。
奢安之乱已经持续六年，战事反复胶着，大明朝廷和奢安二酋都被消耗的很严重。
朝廷官军这边，三省总督蔡复一去任后，一年来又换了两任统帅，剿抚方略左右摇摆，仗却越打越烂，十几万大军一年消耗上百万粮饷，给西南各省和临近的陕西、湖广、广西几省带来沉重的压力。
奢崇明和安邦彦那边，第一批造反的精锐蛮兵都快打光了，再没有起兵之初裂土建国的野心，就盼着大明朝廷拖不起了，招安封爵落个好结果。
大明朝廷却是有名的宁折不弯，剿抚两种声音的争论，主剿派明显占上风。
“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是明成祖定下来的祖训，和两个小小的土司议和，会被天下人骂死的。
但从结果反推过程，大明朝廷如果在天启六年招安奢安二酋，却是最好的选择。
改土归流可以缓一缓的，让奢安二酋在大山里称王称霸，不会动摇大明王朝的根基。
十几万官军腾出手来，一年节省上百万两的军费粮草，让连年遭灾的陕北稍微松口气，天启七年二月爆发的农民起义也许就能扑灭……
除了黄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杨锐又前往苏杭等地，顺着扬子商行的关系网，遍访江南名士。
这些江南名士身份各异，有东林大佬钱谦益，也有青年才俊张溥，还有明末第一纨绔子弟张岱，以及吴公逸这样的超级大盐商……
对杨锐来说，他们都是潜在的盟友和合作者。
钱谦益是万历三十八年的探花郎，相貌儒雅，玉树临风——按照科举惯例，探花郎必须是头甲进士的颜值担当，杨锐见过的陈仁锡和钱谦益，的确都是大帅哥。
可是看他的谈吐举止，总有一种装酷耍帅的感觉，和隐忍布局的陈仁锡相比，更像一个绣花枕头。
在《东林点将录》上，钱谦益对应浪子燕青，后半辈子确实挺浪的……
杨锐和张溥却聊的很投机，颇有些相见恨晚。
他俩聊的话题，那是相当刺激，张口组织暴乱，闭口冲击衙门，又一起讨论如果在苏州城里放火，怎样把整条街烧成白地，又不会造成百姓伤亡。
明末第一“学生运动领袖”！
只在天启六年，张溥就参与组织了两次暴动，一次对抗阉党税监，一次暴打东厂番子和锦衣卫，试图搭救东林党成员周顺昌。
（周顺昌在《东林点将录》里对应玉幡竿孟康，排名第七十位的地满星，天启六年春夏之交被下旨锁拿进京，不久后在诏狱被害。
苏州民众为了救他，和锦衣卫产生暴力冲突，被杀了五个人，张溥后来写了一篇《五人墓碑记》纪念这件事。）
等到天启皇帝死后，张溥更是民间“倒魏”的急先锋，多次组织秀才士子和地痞流氓一起闹事，手段比杨锐更加激烈，崇祯三年组建“复社”，又成为“在野党”的着名领袖，当朝首辅周延儒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杨锐和他都是闹事小能手，特别有共同语言。
张溥坦言从黄州府偷师学了两手，他们在苏州府闹事的时候，也有“发粪涂墙”，也有打出“苟利国家生死以”的旗号，煽动民众的效果非常不错。
杨锐也对张溥送出一通商业互吹，坦言我们黄州府的士子还是太保守了，没有苏州士子这种勇往无前的大无畏气概……
江南士子闹得越凶，杨锐就越不显眼，也就是张溥不差钱，否则都想给他赞助一笔活动经费。
但是没关系，可以赞助他更需要的东西。
“干度兄（张溥字干度）有没有想过办报？啊，报纸在欧罗巴国家很流行的，泰西国（英国）的《每周新闻》销量据说超过一万份……对，必须活版印刷，否则成本太高……”
没有人比杨锐更知道舆论宣传的威力，等到他控制的人口达到一定规模，肯定会推广报纸发行……在此之前，可以利用张溥试试水。
张溥是个有野心的，听杨锐讲了一遍报纸发行运作的模式，不由得怦然心动。
“如果定价太贵，恐怕卖不出去，但是定价太低，又怕不够本钱……”
他立刻意识到，办报社最关键的就是持续盈利，否则天长日久的一直赔钱，肯定坚持不下去。
但是无论怎么推演，这玩意都很难盈利，从稿费到印刷再到发行销售，一张报纸卖二十文钱也会赔本。
“定价一定要低，一个铜板就能买一份报，让贩夫走卒都能买得起，只要销量上去了，成本自然就下来了，然后可以在报纸上刊登广告，赚取利润。”
杨锐笑道：“我愿入股一千两白银，助干度兄办报，所有一切事务，都由干度兄一言而决。”
只要成为这份报纸的大股东，将来就能利用复社的力量，利用整个江南士绅财阀的力量，一千两白银的投资，非常值得。
“广告是什么？”
“广告就是广而告之，商家付钱在报纸上刊登广告，推销他的商品，另外还有征婚广告、寻人广告……”
杨锐指点张溥，可以请高手在报纸上连载小说，再搞些养生专栏，情感专栏，科举考试专栏，民生百态专栏等等，只要报纸内容生动丰富，销量冲上去了，广告费就能收到手软。
广告费才是报纸收入的大头。
明白这个要诀后，张溥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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