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事事把杨家顶在前面,熊文灿早就看在眼里。
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有意为之,是一步金蝉脱壳的好棋。
哪怕被王美甫查到一些把柄,只要把杨老大扔出去顶缸,再通过官场关系操作一下,就伤不到杨锐的筋骨……下象棋的都知道丢车保帅,但是站在车的角度,丢帅保车才是正解。
但是杨锐这样算计同族大兄,让熊文灿隐隐有些忌惮,想趁这个机会和他说道说道。
最起码要让杨锐知道,熊叔叔的眼里不揉沙子。
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损伎俩对别人使去,在熊叔叔面前,都给我收起来。
熊文灿已经准备好一套锋利的说辞,只要杨锐矢口否认,就把他驳斥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乖乖认错。
杨锐却若无其事的摇摇头:“丢帅保车是最后的手段,还不到这个地步。”
熊文灿一愣,皱眉道:“怎么不到地步?死扛是扛不过去的!”
杨锐这么坦然承认,把老熊整的有点不会了,组织一下语言接着说道:“王美甫所图的无非还是‘火烧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武昌分巡道和按察司也是一样的心思,向布政司投献一些股份,保你平安过关……”
在熊文灿想来,杨家的长房二房肯定在“火烧刀”占有大笔股份,把杨之易扔出去顶缸,把他名下的股份交给几个衙门分赃,对杨锐并没有损失。
阉党现在气焰滔天,做一些妥协让步,不丢人。
“越是阉党当权,越不能委曲求全,否则有辱杨家名节……世叔先在武家穴住下吧,就在这一两天,咱们一起去府城。”
到了崇祯年间,杨涟被打造成千年不朽的忠贞英烈,杨锐想要利用他的政治遗产,就要和阉党斗争到底,绝不妥协。
“你不要乱来啊,朝廷自有法度!”
熊文灿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王美甫可不是荆王府的朱慈烟兄弟,再用那些绑票恐吓的江湖手段,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弄假成真,搞出杀害四品朝廷命官的大案。
“世叔放心,我肯定遵纪守法。”
杨锐的回答,让熊文灿越发摸不着头脑——真的遵纪守法,又不出卖杨之易,岂不是任人宰割?
但是杨锐一直不愿透底,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在武家穴市的驿站住下,静观待变。
转天过来,黄琮也匆匆赶来武家穴市,下船后去到女儿女婿家里,见了杨锐,就皱起眉头数落了两句。
被王美甫咬住不撒嘴,同时被湖广按察司、武昌分巡道和黄州府三个衙门调查,一个处置不当就会家破人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跟没事人一样,从年前成亲到初二回门,几次见面都只字不提,锐哥你的嘴可真够严的!
如果不是湖广锦衣卫总旗王生泰派人送信,黄家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黄琮对杨锐很不满,却不好说的太重。
毕竟是新姑爷,过年的时候还给自己带了两坛火烧刀。
杨锐老实挨训,承认没想到王美甫这么疯,过年前后突然加快节奏,明着暗着又找了一群帮手,所以没有及时通知黄家。
天启皇帝快挂了,多苟一天是一天,爆发正面冲突的时间越往后,对杨锐就越有利……这种深层次的真正理由没法向黄琮明说,只好推到王美甫身上。
不是锐哥太见外,都怪敌人太狡猾!
“王美甫为魏珰筹建生祠,据说以白玉金身为像,拉下的亏空太大,多半想从你这里找补回来……”
黄琮面色稍霁,和杨锐共享情报。
为魏忠贤建生祠的潮流从天启六年的夏天开始,到了天启七年,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二十万两的造价已经排不上号,三十万两的造价才值得在魏公公面前提一句,而且要和文庙建在一起,和孔夫子一样受万世香火之供养。
王美甫太想进步了,黄州府建生祠的预算,高达三十五万两白银。
接下黄州府建生祠的任务,王美甫几次三番的追加造价,不断提高规格,已经投入了十几万两银子,还有二十万两没有到位。
为了筹措这笔银子,王美甫想尽办法的横征暴敛,各种的贪腐敛财,锦衣卫和杨锐手里都有不少证据。
但是黄琮觉得,这些贪腐证据没卵用。
王美甫虽然疯狂贪腐,却不是为了谋取私利,而是为了完成为魏忠贤建生祠的差事,仅凭锦衣卫和杨锐手里的证据,肯定扳不倒他,甚至还会成为用心办差的功劳,得到李栖凤的夸奖。
杨锐却另有计划,准备利用王美甫的贪腐证据,搞个大的。
他把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黄琮听完愣了半晌,好半天才说道:“你要是这样搞,不仅把阉党得罪死了,其他人也会对你敬而远之……唉,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我还是觉得不妥……”
杨锐笑道:“所以我不出头的,仍然由杨之易主持大局,正好趁着岳父来了,帮我调几个锦衣卫,把杨之易安排一下……”
在杨锐的计划里,杨之易还是顶在前面的男一号,杨之斌是男二号,和他形成双保险。
杨之斌很容易搞定,只要帮他写两首好诗,就会积极配合,倾情出演杨锐给他指定的角色。
杨之易却有些麻烦,又胆小又虚伪,杨锐可以强行把他绑上战车,但是换成锦衣卫出面,肯定效果更好……
熊文灿听说黄琮来了,心里踏实了不少,以为黄家就是杨锐的后招。
以黄钺的身份地位,李栖凤也要给他三分面子,黄家如果撕破脸下场,坚决为杨锐撑腰,应该能够保住他。
唯一让熊文灿感到担心的是,黄钺即将辞去云贵提督,官场上一向都是人走茶凉,如果不能趁着现在达成妥协,拖的越久,对杨锐越不利。
看到杨锐和黄琮一直没有动静,熊文灿都替他们着急,忍不住再一次登门拜访,询问究竟。
“世叔来得正好,今晚咱们一起去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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