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采号来章,崇祯三年和张溥一起创办复社,一起被尊为“盟主”,被称为复社二张。
和张溥相比,他的经学文章更加扎实,文学造诣也不错,张溥在杨锐的帮助(蛊惑)下创办《家国时报》,理所当然的把他请来当总编,第一期报纸上所有的文章内容,都是他们两个亲自挑选的。
“不能放到第二期,第一期必须加上,这首诗是杨之斌的新作,能帮《家国时报》打响名气!”
张溥斩钉截铁的一挥手,抱起印好的一叠报纸,甩手扔进垃圾桶:“不要了,就这么一点,重印费不了几个钱!”
“杨之斌么?那倒情有可原。”
张采终于抬起头,意外看到张溥一副袒胸露怀的造型,忍俊不禁的笑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鸳鸯戏水被尊夫人抓到了?”
说着话他接过杨之斌的诗稿,眼中满是期待。
他在文学方面称不上大家,却比一般人强得多,文风自然质朴,诗词多用白描手法,不喜欢用艰涩的典故……“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两句诗直抒胸臆,铿锵有力,张采对其尤其欣赏。
可是这一次,却换了一种风格。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张采看着诗稿,眼睛骤然瞪大,眼中泛起一条条血丝,脸皮也涨得通红,终于忍不住大叹一声:
“惜哉!痛哉!你又何苦来哉!”
他啪的一拍桌子,对张溥咬牙切齿的说道:“杨之斌要是敢来苏州,你一定拦住我,别让我把他打死了……”
和“苟利国家生死以”的直抒胸臆不同,这首盗版清代诗人纳兰性德的《木兰花》通篇用典,华丽非常,张采现在的感觉,就像后世里喜欢纯情女神大明星的闷骚男,突然看到纯情女神出名前拍的劲爆写真,心理落差太大,恨不得立刻把杨之斌揍一顿。
张采流传到后世的几首诗都是小清新风格的,最不喜欢堆砌典故的文风。
可他不得不承认,这首《木兰花》的艺术含量很高,绝对是一首可以传颂千古的佳作,以后但凡提起大明朝的诗词,肯定绕不过这首诗。
这就比较纠结了。
就像一个得了痔疮血流不止的吃货,遇到美味的重庆火锅,吃了就会痛如刀割,但它真的很好吃啊……
“把这首诗放在‘文苑’的第二篇吧,字体尽量加大……”
张溥拿着一张印好的报纸,在上面画了一个很宽裕的位置,这里原来是一篇二三百字的文章,换成一首几十个字的诗,就会非常醒目。
“第二篇不妥,这样的佳作不放到第一,读者还以为我们不识货。”
张采强压着不适,对张溥艰难说道:“有劳干度兄写一篇诗评吧,把第二篇一起换掉……”
原定的第一篇文章是钱谦益的,第二篇文章是侯恂的,都是《东林点将录》上的大佬,单独换掉哪个都不合适,干脆一起拿掉。
“那恐怕不妥。”
张溥摇头道:“杨锐在信里说了,杨之斌另外还有佳作,下一期《家国时报》还会投稿,把钱公和侯公的文章一压再压,面子上说不过去。”
张采微微一笑,自信说道:“无妨,《木兰花》这样的佳作只能是妙手偶得,岂会一而再再而三,杨之斌下一期再投稿,放在钱公侯公的后面足够了。”
两人商量既定,立刻安排工匠调整版面,重新印刷。
子夜时分,报纸全部印好,在码头装船运往各埠。
第二天天还没亮,报童们就从报头那里领到了报纸,都是十多岁的年纪,专门挑那种穿着干净,说话乖巧的半大小子,一百份报纸卖一百文钱,报童可以赚到六十文钱——《家国时报》有诸位大佬入股,不是一般的财大气粗,敢于对报童让利,尽可能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江南不仅盛产棉布丝绸,各种书籍纸张也是垄断性的拳头产品,行销两京十三省,印刷行业非常成熟。
所以《家国时报》的进度很快,从筹备到开印只用了一个月时间,第一期按计划印刷一万份。
十六世纪的江南一带,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地方,南直隶加上浙江,有秀才以上功名的士子超过八千人,加上童生和其他各种读书人,以及粗通文墨的商贾工匠等等,《家国时报》的潜在读者非常多,足够撑起一万份的发行量。
一万份的发行量,背后的读者远远超过一万人。
大明朝的第一份报纸,对所有人都是非常新奇的新鲜事物,一个人买了报纸拿回家,全家人都会看一看,有些没买到报纸的人,还会从邻居朋友那里借来看一遍,再给家里人看一遍。
所有人看到《木兰诗》后,都和张采一样,惊诧于杨之斌的诗风大变,竟然转到婉约派的路子上了,而且还写的这么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差不多是清朝268年中数一数二的佳作,写尽了多少中年夫妻相看两厌的无奈,很多大明朝的文学女青年读到这首诗后,立刻脑补出一整套婉转曲折的爱情故事,放到后世足够拍一部四十集的电视连续剧。
婉约派其实更受欢迎。
无论柳永还是纳兰德性,在他们的那个年代都是顶流巨星,《木兰诗》一夜之间红透大江南北,刊登这首诗的《家国时报》被广大的文学女青年高价求购,秦淮名妓为了蹭热点,有人竟然用一两银子买一份报纸。
事实上,很多读者还没有搞明白报纸是怎么回事。
张溥和张采却抓住机会,又加印了五千份第一期的《家国时报》,同样被抢购一空。
与此同时,在第一期《家国时报》上做广告的那些商行商铺,都赚得盆满钵满,业务量成倍上涨,饭馆酒楼一遍遍的翻台,门外还有人排队等座。
张岱的戏班子也突然爆火,演出预约实在太多,根本接不过来,以至于他紧急联系报社,在下一期的报纸上再做一个暂拒演出预约的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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