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武家穴市。
夫妻的性格往往是互补的,一方强势,另一方就比较绵软,否则肯定过不长。
杨之易的夫人陈氏,性子就非常的绵软,以至于詹老夫人怕她立不住,让杨之斌的夫人崔氏当了掌家媳妇。
酉时初刻,武家穴市义学敲钟下课,从明天开始放春假——五路会剿的官军日益逼近,义学要转移到乡下,暂时停课一段时间。
学校里已经收拾利索,只留下一些桌椅板凳,陈氏还是不放心,拉着杨雀儿挨个教室转了一遍,找到几盒粉笔,一些落下的书本笔墨,装了满满两个帆布袋子,一起背着回家。
对普通百姓来说,书本笔墨都是金贵物件,一套买下来总得几百文钱,也许就因为这几百文钱,有些女人就不来上学了。
那可多可惜!
女人只要识文断字,再学会加减乘除,一样可以找到工作,不用一辈子围着灶台转。
陈氏当了一年的女校老师,亲眼看到很多女学生的改变,对传统的三从四德已经有些动摇。
比如此时此刻,她和陈雀儿一起抛头露面的走在大街上,放在两年前简直不敢想象。
一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不像陈氏刚来武家穴市的时候,有很多无所事事的闲汉在街上闲逛。
看到陈氏肩膀上的布袋,行人纷纷停下来让路,或者颔首致意,送出礼貌的微笑——这种结实耐用的帆布袋由学校统一配发,正面绣着“武家穴义学”的名字,所以人人礼敬,对陈氏非常尊重。
五路大军会剿的消息,并没有影响武家穴市的繁荣,街面上的店铺全都正常营业,因为战争需求的刺激,武家穴码头的货船比往常更多了些。
当初巡抚标营第一次进剿的时候,气氛的确很紧张,武家穴市的街面都空了,还有人连夜卖了铺子逃难。
五路大军第二次会剿,气氛同样很紧张,很多人以为杨家要完蛋了,武家穴市会遭到兵灾血洗,在劫难逃。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屁事没有。
所谓的五路大军会剿,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该赚的钱还要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杨家的商铺都在照常做生意,还有什么可怕的。
后来又有小道消息传出来,五路大军所需的粮草,都由黄州府和下江防兵备道衙门从武穴商行购买,委托武穴镖局运送,大家更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巴口市的熊文灿熊老爷,还有姚明恭姚老爷,都只认武穴镖局,外省官军敢和杨家翻脸动手,就会饿肚子。
虽然还有些担心,但是码头上每天都在流淌白花花的银子,各家商铺纷纷开门营业,渐渐习以为常。
“女校老师其实挺没意思的,每天对着一群大妈大嫂,感觉我自己也一把年纪了。”
杨雀儿一路和陈氏说着小话,嘀嘀咕咕的像个小母鸡,吐槽道:“我想像二嫂那样,也去马蹄山庄子工作,可是锐哥不让我去,我去求二哥和十爷,二哥和十爷也不让我去,大嫂你能不能帮我求求大哥?”
杨锐手底下严重缺乏管理人才,崔氏适逢其会,位置越来越重要,偶尔来武家穴市一趟,俨然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多少须眉男子都要听她的命令,让年轻的杨雀儿非常羡慕。
“你还没出阁,娘亲不会让你去的,能放你来义学当个老师,已经到头了。”
陈氏笑道:“再者说了,马蹄山庄子不是谁都能进的,如果你真想去,先去曾家庄报名受训三个月,锐哥或许就答应了。”
杨锐对长房二房明显有提防之意,但在杨雀儿这个小丫头面前,陈氏没有点破。
只要足够努力,一样有机会。
“要每天跑操啊,我可起不来!”
杨雀儿眼珠一转,又有了一个新的志向:“我以后准备写小说,就给《家国时报》连载,《家国时报》最新一期你看了没有?约稿的稿费好高啊!”
“那你不用急了,听说咱们武家穴也要办一份报纸……”
姑嫂两个正在说话,一队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跑步经过,路人纷纷避让,目送他们跑向码头。
“还是要打仗啊……唉,不知道能不能赢。”陈氏担心的皱起眉头。
“一定能赢的!”
杨雀儿挥了挥拳头,指着队伍里的曾大壮说道:”你看那个打头的举旗兵,又高又壮,对外省官军肯定以一当十,咱们还有这么多精兵,怕什么……”
曾大壮原本是曾家庄的举旗兵,杨锐攻破曾家庄的时候当了俘虏,然后被送到马蹄山庄子,做了一年的苦力。
再然后,他加入了杨锐的队伍,因为体型特殊,很快又被任命为举旗兵。
“大壮,快点!”
队官张高兴催促一声,又对全队的弟兄说道:“上了战场都机灵点,上面说了,咱们和安庆标营没仇,但也算不上好朋友,安庆标营要是真打,就把他打出屎来!”
“明白!”
全队士兵一起响亮答应。
在码头上船,顺流而下百里,在黄梅县上岸,和先行赶到的主力部队汇合。
说是主力部队,其实只有五百多名士兵,披甲不足百人,却由商健安亲自率领。
商健安是刘破甲最得意的徒弟,现在担任武穴镖局的总镖头,手下披甲虽然不足百人,却都是从战兵营“毕业”的镖局兵。
“姚宗文新得了一把尚方宝剑,牛批的不得了,逼着五路大军尽快发起会剿,我们当然不能让他如愿,所以今天要和安庆标营一起演一场戏。”
商健安取出参谋部绘制的地图,指点讲解道:“咱们先不要登场,等李芳求先上,李芳求也会和安庆标营演戏,然后诈败三十里,安庆标营的卢定策会诈胜三十里,对李芳求穷追不舍,被我军伏击……”
在天启皇帝和魏忠贤的严令下,五路大军已经被迫发动会剿。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安庆标营的卢定策主动联系杨锐,打一场败仗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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