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泥鳅拉弦的时候，杨锐的座船距离岸边一百丈左右。
之所以离得这么远，主要是防止意外。
信阳营虽然以北方兵居多，也难保有两个水性特别好的异类，杨锐既然在船上，刘破甲和其他几位军官就不许他冒半点风险。
其次是因为望远镜。
杨锐和、刘破甲和随行军官带了四五个望远镜，离岸一百丈，和面对面脸对脸一样清楚，因为距离够远，刘破甲首先看到几个信阳营的骑兵被炸飞到半空中，过了片刻，才听到轰隆隆的爆炸声。
他的表情突然凝固，身体陷入僵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辽东战场。
五十颗拉发雷一起引爆，比红衣大炮的轰击更加猛烈！
刘破甲的眼睛骤然瞪大，然后慢慢眯成了一条线。
这个地雷，简直是军国利器！
如果用在辽东战场，鞑子骑兵一样也得被炸的人仰马翻……
地雷爆炸伴随着巨大的冲击波，平静的湖水荡起涟漪，不大的座船摇晃起来，仿佛遇到突如其来的风浪。
杨锐、王小剩、周文和其他参谋军官喜气洋洋，对拉发雷的实战效果很满意。
拉发雷必须由人工拉弦引爆，使用场景严重受限，但它是个新生事物，外人一无所知，也就无从防备，在今后一段时间内，肯定是武穴鞭炮工场的镇场之宝。
就这个爆炸力和杀伤力，无论什么样的铁军，都会瞬间崩溃。
在大明官军中，信阳营只是矮子里拔将军的精锐，还远远算不上铁军，被五十颗拉发雷中心开花，整个队伍像玻璃鱼缸掉在水泥地上，瞬间崩裂稀碎。
和辽东战场不同，他们的战马没有热武器作战的经验，巨大的爆炸造成全员惊马，载着惊慌失措外加一脸懵逼的骑手，同时向四面八方疯狂奔逃。
然后，就引爆了更多的绊发雷。
再然后，这一段破路官道仿佛变成了修仙渡劫之地，轰隆隆的雷鸣不绝于耳，伴随着弥漫的硝烟和飞射的弹片，更多的骑兵栽下战马，或者连人带马扑倒在地。
爆炸点的中央，早就是一片血肉模糊的炼狱场，残肢血肉和泥土混在一起，伤兵们扯着嗓子哭嚎惨叫，伴随着伤马的悲鸣。
陈永福和黑脸千总的战马也被惊到，和一群乱兵向斜后方狂奔，幸好有人比他们跑得更快，提前引爆了这个方向的绊发雷，向外猛跑了一阵后，气喘吁吁的先后停了下来。
“邪术！雷火邪术！”
陈永福还不是十七年后射瞎李自成一只眼睛的领兵大将，二十出头，见识有限，看到五十颗拉发雷的巨大威力，以为是鬼神之力。
“不是邪术，是超大的轰天雷，埋在地下的……”黑脸千总一脸苦涩，终于明白了，这几天自己一直在担心什么。
上次的浠水河之战，杨家贼兵的掌中雷就让信阳营吃了一个大亏，也让黑脸千总第一次见识到热武器的威力。
从宋朝开始，热武器的应用就很多，各种各样的层出不穷，但是总的来说威力不大，这个雷那个炮的，其实都是大号鞭炮。
直到鸟铳和佛朗机炮的出现，热武器才有了实战价值，红衣大炮更是号称“一炮糜烂数十里”，但是造价昂贵，使用不便，内地官军根本接触不到。
上次的浠水河之战，黑脸千总已经意识到，杨家贼兵掌握了一种热武器的改良方法，才能造出那种具有实战价值的掌中雷。
他虽然不愿相信，但是潜意识里，一直担心还有其他更厉害的火药兵器，所以一直惴惴不安。
今天见到杨家贼兵的地雷阵，噩梦终于成真！
“杨贼的轰天雷是怎么炸的？是子母雷么？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轰天雷……”
陈永福似懂非懂的，越想越觉得不可能，还是怀疑这是五雷正法一类的火系法术，轰天雷他也听说过，据说响如霹雳，但是杀伤力有限，更何况这玩意是怎么引爆的，完全想不通啊！
黑脸千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眼神一闪，指着湖面上叫道：“有贼人游水跑了！”
湖面上，张高兴和周泥鳅已经游到船边，在船上水手的帮助下，相继爬上甲板。
“只有两个贼人么？”
黑脸千总不敢置信的喃喃说道：“只有两个贼人，就伤了我军上百铁骑，这个仗……没法打了。”
不知道杨家贼兵轰天雷的操作原理，就无法防止再来一次这样的袭击。
继续向广济县进军，简直是送死！
“今天肯定出不去湖区了……坏了，我军溃不成军，杨贼如果现在上岸，恐怕还有一场大败！”
陈永福举目远眺，看到湖面上一片密密麻麻的渔船正在迅速逼近，连忙叫道：“赶快竖旗收拢残兵，杨贼杀过来了！”
陆地上，官道外数里内都有信阳营的斥候，不怕敌人的突袭。
湖面上却没办法了，完全是杨家贼兵的天下。
别看那些渔船都不大，但是几十条船一起过来，兵力还是很可观的，信阳营的四百名骑兵伤亡了三分之一，其余的溃兵也跑散了，肯定抵挡不住。
“你们先撤！退去庞参戎的中军！”
黑脸千总大声下令，让残存的少量骑兵和轻伤员先走，将旗却留在原地，召集四散的溃兵。
骑兵都是宝贝，跑散的溃兵太多，如果丢下他们，会被登陆的敌人轻易消灭，黑脸千总可以直接降职当把总了。
在他的命令下，残存的骑兵和轻伤员原路返回，先行撤退，可是部队已经乱了，又带着一些轻伤员，互相拦阻争路，行进速度并不快。
湖面上的船队却能笔直的抄近路，似慢实快，越来越近，陈永福见到势头不对，立刻带着几个亲兵赶了过去，把残存的骑兵重新整队，准备迎击上岸的敌军。
“贼人充其量只有几百人，上岸后立足未稳，最怕骑兵冲杀，不把他们打败，我们肯定逃不出去……”
陈永福大声叫喊，拼命的鼓舞士气，准备按照原定战术，用这支骑兵队突袭上岸的敌人。
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然后就看到，那几十条载着杨家贼兵的渔船，悠悠然从斜刺里驶过，完全没有上岸攻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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