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白觉得,人生的跌宕起伏,在二十三岁这年,算是让他体验到了极致。
上午,他还在为刚刚转正三个月的文创策划工作沾沾自喜,觉得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总算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哪怕只是格子间里一个小小的角落。下午,人事部的一封邮件就直接把他打回了原形——公司业务调整,整个新项目组被“优化”,他,林小白,名字赫然在列。
补偿金?有的,按照法律规定,不多不少,刚好够他支付下个季度的房租——如果他还能住在那里的话。
是的,“如果”。
当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抱着装满杂物的纸箱回到那个他称之为“家”的合租房时,迎接他的不是室友的问候,而是一张贴在门上的、措辞冰冷的通知单。真正的房东来了,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交了半年租金和押金的那位“二房东”,卷款跑路了。房东给了他们这些被骗的租客三天时间搬离。
一天之内,工作和住处,双双清零。
林小白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初夏的晚风带着一丝暖意,吹在他脸上却像冰刀一样。纸箱里,那个印着公司Logo的马克杯格外刺眼。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把涌到眼眶边的酸涩逼回去。不能哭,哭了就更像一条丧家之犬了。
他尝试联系之前还算熟悉的同事,电话那头要么是支支吾吾的推脱,要么是爱莫能助的叹息。毕业不久,社交圈本就浅薄,更何况是在这种需要提供实际帮助——比如一个临时落脚点——的时候。
夜幕彻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的繁华与林小白的落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最终,那盏熟悉的、红白相间的灯牌成了他唯一的去处——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
这里是他,以及许多像他一样暂时(或永久)失去归宿的城市流浪者,最后的避难所。他找了个靠墙的角落位置,把纸箱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不容侵犯的领地。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可乐,他能感受到店员投来的、那种混合着理解和些许不耐的目光。他尽量缩起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手机屏幕上,银行卡余额的数字触目惊心。赔偿金扣除被黑中介骗走的钱,再加上这个月必要的生活开销,所剩无几。租房APP上的价格让他心惊肉跳,押一付三?那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得先找个日结的临时工,或者……包住的?”他胡乱地想着,疲惫和绝望像潮水般涌来。他趴在桌子上,纸箱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的手臂,却比不上心里的难受。
这一夜,注定漫长。KFC的灯光亮得让人无所遁形,耳边是循环播放的促销广告、隔壁座年轻人打游戏的喧闹、以及清洁工定时拖地时水桶碰撞的声音。他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一会儿是HR冷漠的脸,一会儿是房东催促搬离的怒吼,一会儿又是黑中介那副看似憨厚实则奸诈的嘴脸。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体内强烈的生理需求唤醒的。脖子因为趴着睡而落枕,僵硬酸痛。他揉着脖子,起身走向洗手间。
用冷水狠狠扑了几把脸,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袋深重,头发乱得像鸟窝。他试图扯出一个鼓励自己的笑容,结果比哭还难看。
“林小白,你得撑住。”他对着镜子,无声地说。
回到座位,他强迫自己啃完昨晚买的一个冷掉的汉堡,然后开始疯狂地在手机上浏览招聘信息和租房信息。现实一次次地打击着他:合适的工作需要时间面试,而便宜的、可以短租的房子,要么远在郊区,要么条件恶劣到无法忍受。
时间在焦虑和徒劳的搜寻中流逝,转眼又到了傍晚。KFC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感觉自己像个固定在角落里的摆设,与周围流动的世界格格不入。店员的目光似乎更加频繁地落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第二个晚上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不允许。
他必须行动起来。
他决定去附近的大学城转转,那里或许有更便宜的租房信息,贴在布告栏或者居民楼门口的那种,能绕过中介。
抱着最后的希望,林小白背起他的双肩包,抱着那个承载了他短暂职场生涯的纸箱,再次汇入人流。大学周边总是充满活力,年轻的面孔来来往往,欢声笑语更加反衬出他的孤寂与狼狈。他像个侦探一样,仔细搜寻着每一个可能贴有招租广告的角落。
布告栏上大多是考研合租、转让二手物品的信息。老旧的居民楼门口,也多是疏通管道、开锁换锁的小广告。希望一点点渺茫起来。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找个更便宜的网吧熬过一夜时,视线无意中扫过路边一个不起眼的社区宣传栏角落。那里贴着一张与众不同的A4打印纸。
纸张很新,像是刚贴上去不久。标题是加粗的宋体字:
【合租,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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