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帆那通电话留下的余波,像一层看不见的灰,落在了合租房的每个角落。表面上,一切照旧。苏芷写作,我上班,我们依旧会在餐桌旁共享沉默的早餐,夜晚在客厅各自占据一角。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开始不由自主地计算。计算我一篇文案的价格,计算“合约炸鸡”我那点微薄股份可能的分红,计算我每个月税后到手的数字。然后,我会下意识地去想,苏芷一篇专栏的稿费是多少?“芷水”一部作品的版权又能卖到多少?顾一帆口中那个“主编位置和绝对主导权”的项目,价值几何?
这些数字像冰冷的代码,在我脑海里滚动,试图量化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知道这很荒谬,甚至有些卑劣,但我控制不住。顾一帆轻描淡写抛出的“价值”二字,像一颗毒种,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苏芷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看我的眼神偶尔会带上一丝探究,但什么也没问。她只是在我又一次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时,淡淡地说了一句:“文案的核心是共情,不是算计。”
我悚然一惊,仿佛被看穿了内心最不堪的想法。
周五晚上,张楚带着新研发的“芥末蛋黄”酱料来找我们试吃,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分店的蓝图。
“小白,你得再帮我搞个爆款文案!就照着‘深夜共谋’那个感觉来!”张楚嘴里塞着炸鸡,含糊不清地说,“等分店盈利了,给你包个大红包!”
我勉强笑了笑,应付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苏芷。她正小口尝着那绿色的酱料,表情专注,然后给出了“芥末味冲了点,掩盖了蛋黄的醇厚,比例可以再调整”的专业意见。
张楚连连称是,看苏芷的眼神像看财神爷。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我们之间的“价值”落差。张楚需要我的文案,但他更需要苏芷那精准到可怕的品味和判断力。我对“合约炸鸡”的价值是可替代的,而苏芷,几乎是决定性的。
这种认知让我坐立难安。
送走张楚后,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空气有些凝滞。我看着阳台上那盆长势稍好的薄荷,忽然有种冲动,想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并非毫无分量。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有些突兀地开口,“下周三晚上,你有空吗?”
苏芷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向我,眼神带着询问。
“我们公司……有个比较重要的客户答谢酒会。”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可以带伴侣。我想……如果你方便的话……”
这是我第一次向她提出这类邀请。说完,我的心跳有些快。这像是一种试探,试探我是否拥有将她带入我那个“世俗”世界的资格,试探我在她心中的“价值”是否足以让她愿意配合。
苏芷沉默了几秒。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似乎在审视我这个请求背后的动机。那几秒钟变得无比漫长。
“好。”她最终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把时间地点发我。”
她答应了。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随即又被更大的空虚感攫住。我甚至分不清,她答应是因为对我有一丝情谊,还是仅仅因为这属于“可协商”的范畴,是她作为“合租伙伴”需要履行的某种潜在义务?
酒会那天,我特意穿上了最贵的一套西装。苏芷则选了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连衣裙,没有过多装饰,却将她清冷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她甚至淡淡地涂了点口红。
当我们一起出现在酒店宴会厅时,我能感觉到不少同事和客户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惊讶,也有毫不掩饰的欣赏。老王挤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行啊小白!真把‘条约女友’本尊请来了!这气场,绝了!”
我努力维持着笑容,心里却五味杂陈。这些目光,有多少是给我的,有多少是给身边这个光彩照人的苏芷的?
整晚,苏芷都表现得无可挑剔。她安静地跟在我身边,在我与人寒暄时保持得体的微笑,偶尔在我卡壳时,会用一两句精准的话替我圆场。她甚至和一个对我们项目感兴趣的女客户,就某个社会现象聊了足足十分钟,让对方连连称赞。
她像一件无比珍贵的奢侈品,完美地装饰了我的门面,却让我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我们之间的鸿沟。
回程的出租车里,我们并肩坐在后座。窗外流光溢彩,车内一片寂静。
“今天,谢谢你。”我低声说。
“嗯。”她应了一声,目光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林小白,你不必这样。”
我一怔:“什么?”
她转过头,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不必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让我无所遁形的力量,“你的价值,不在于能否带我出席一场酒会,也不在于能否写出媲美‘芷水’的文案。”
我的心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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