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玄关的灯温暖地亮着。尘尘果然已经等急了,听见开门声,像一颗毛茸茸的炮弹般冲过来,绕着苏芷的脚踝不住地蹭,喉咙里发出委屈又撒娇的“咕噜”声。
“好了好了,知道晚了。”苏芷弯腰把它抱起来,声音是罕见的柔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放松。她把脸埋进尘尘温暖的小身子深深吸了一口,仿佛要吸走这一天所有的紧张和压抑。“饿坏了吧?这就给你开罐头。”
我看着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影,心里那片因顾一帆而掀起的波澜,彻底平息下来,化作一片宁静的港湾。
“你先歇会儿,我去弄。”我接过她手里的包挂好,径直走向厨房。
她从善如流,抱着尘尘窝进了沙发里,打开了电视。没有选台,只是让屏幕上流动的光影和细微的人声填充着安静的空间。尘尘在她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心满意足地蜷缩起来,小爪子一踩一踩,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我在厨房里,听着外面电视隐约的声音和尘尘满足的呼噜,手下利落地洗米、切肉、洗菜。水声哗哗,锅铲碰撞,这些日常的、充满烟火气的声音,像最好的抚慰剂,将白天那场隔着屏幕的、充满机锋的较量彻底隔绝在外。
饭菜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时,苏芷抱着已经睡着的尘尘,轻轻走到了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忙碌。
“快好了。”我没回头,专注着锅里的菜,“今天做个红烧鱼,再炒个青菜。”
“嗯。”她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谢谢。”
我翻炒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头看她。灯光下,她的眼神很干净,带着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的坦诚。
“谢什么?”我笑了笑,故意问,“谢我没在顾一帆面前掉链子?”
她摇摇头,嘴角也牵起一点浅浅的弧度:“谢你……一直都在。”
这话很简单,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暖意。我知道她指的不仅仅是今天,而是从合租开始,到工作室成立,再到每一次面对困境时的并肩。
“我不在哪儿?”我转回头,继续翻炒着锅里的青菜,语气故作轻松,“合同上又没写这一条。”
她没接我的玩笑,沉默了片刻,声音更轻了些:“以前……遇到这种事,我大概会把自己关起来,或者,干脆逃避。”她指的是顾一帆带来的那种压迫感和对自我价值的质疑。
“现在呢?”我问。
“现在……”她顿了顿,似乎在感受着自己内心的变化,“好像……没那么想逃了。觉得……可以面对。”
我把炒好的青菜装盘,关掉灶火,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我转过身,正视着她:“因为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了。”
她抱着猫,站在厨房门口的光晕里,看着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这一个“嗯”字,重逾千斤。
我们把饭菜端到小餐桌上。尘尘被香味勾醒,跳下地,在我们脚边焦急地转来转去。苏芷给它的小碟子里拨了一点没有调味的鱼肉,它立刻埋头苦干起来。
我们面对面坐下,开始吃饭。红烧鱼炖得很入味,青菜也脆嫩。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
“其实,”苏芷夹了一筷子鱼,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今天提起《浮影》的时候,我心里是慌了一下。”
我抬头看她。她愿意主动谈起会议时的感受,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那套画,确实是我早期比较成熟的作品,但也……最不像我。”她慢慢说着,像在梳理一段尘封的往事,“那时候,总觉得要画点什么‘高级’的、‘有深度’的东西,才配叫艺术。很多笔触和色彩,都是为了迎合某种……预期。”
“那现在呢?”我放下筷子,认真地听她说。
“现在?”她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脚边吃得正香的尘尘,目光最后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和点点灯火上,“现在觉得,能给尘尘画它追毛线球的样子,能给老街清晨那些忙碌的身影画速写,甚至能为了一个‘灿烂百分之三十’的要求去调整卡通形象……这些,好像也挺好的。”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话语里的内容,却标志着她内心一场静悄悄的革命。从追求虚无缥缈的“高级”,到落足于具体而微的“真实”,从被别人的尺子衡量,到握紧自己的尺子去丈量生活。
“这就是成长吧。”我给她盛了碗汤,“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并且,敢去要。”
她接过汤碗,热气氤氲着她的脸。“嗯。”她又应了一声,低头小口喝汤。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抬起头,眼里带着点好奇:“你当时……怎么就那么肯定地跟他说,那是我们的‘底线’?万一……我只是随口说的呢?”
我看着她带着探究的眼神,笑了:“你不是随口说的人。苏芷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经过称量。”我顿了顿,收起玩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而且,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手里的这把尺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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