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投周刊”带来的涟漪,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咨询的邮件和电话依旧络绎不绝,工作室的电话几乎成了热线,连平时相对清闲的座机也频频响起。小悠专门腾出了一个本子记录来电信息,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大刘则负责初步筛选邮件,将明显不匹配或预算过低的项目过滤掉,剩下的再交由我和苏芷定夺。
这种被需求包围的感觉,起初确实让人振奋。但很快,一种新的疲惫感开始滋生——那是一种被无数双手同时拉扯、精力被快速分散的疲惫。
“林经理,我们非常欣赏你们的理念,但这个预算……能不能再商量一下?我们可以用资源置换……”
“苏老师,我们这个项目很急,一周内就要初稿,价格好说,只要够快够爆!”
“我们老板很喜欢你们的风格,但希望能更‘年轻化’一点,具体怎么年轻?就是……更抖音一点,你懂吧?”
各种各样的需求,五花八门的理由。有些客户确实带着诚意,认可我们的“尺度”;但更多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或者单纯是被那篇报道吸引,想蹭一波“清流”的热度。他们口中的“欣赏”,往往在听到我们的报价和流程后就打了折扣。
“感觉像是在菜市场讨价还价。”大刘挂掉一个纠缠了半小时、试图压价的电话,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有些烦躁,“我们的时间和创意,就这么不值钱吗?”
小悠也苦着脸:“还有个更离谱的,问我们能不能仿照某个网红插画师的风格,说那种‘好卖’……”
我和苏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名气确实带来了更多的机会,但也带来了更多的噪音和消耗。我们像突然被抛入激流的小船,需要奋力划桨,才能不被裹挟着偏离方向。
“稳住。”我深吸一口气,既是提醒他们,也是提醒自己,“记住苏芷说的,我们的尺子不能丢。不符合要求的,一律婉拒。不用觉得可惜。”
苏芷点了点头,她的脸色比前几天更显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她指了指屏幕上大刘筛选后留下的几个项目资料:“这几个,可以重点跟进。需求明确,预算合理,甲方背景也相对清晰。”她的手指在其中一个项目上点了点,“这个本地文旅局的文创产品开发,虽然预算不是最高的,但和《烟火人间》的方向有些契合,可以做。”
她的冷静和精准,像锚一样,稳住了有些浮躁的团队气氛。
我们重新调整了分工。大刘和小悠主要负责前期沟通和基础信息筛选,我和苏芷则集中精力评估和对接那些真正有潜力的项目。回复邮件的模板也进行了统一,礼貌但坚定地阐明我们的工作原则和报价体系,不再陷入无休止的讨价还价。
效率提高了,但精神上的消耗并未减少。每天需要处理的信息量巨大,判断、决策、拒绝、解释……这些都在透支着我们的心力。
周三晚上,又是一个加班日。送走最后一个线上会议的合作方,工作室里只剩下我和苏芷。窗外早已是灯火通明,霓虹闪烁,映照着我们两人疲惫的脸。
我靠在椅背上,感觉颈椎僵硬得像块石头,嗓子也因为说了一天话而有些沙哑。苏芷则安静地整理着会议记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
“喝点水。”我把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水递给她。
她接过去,喝了一小口,然后轻轻放下,揉了揉手腕。“今天……拒绝了多少个?”她忽然问,声音带着倦意。
我回想了一下:“大概……五六个吧。有个还想用股权置换设计费的,被我直接请出去了。”
她闻言,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无奈。“以前是求着项目来,现在是挑着项目拒。这感觉……真奇怪。”
“是啊,”我也感慨,“像是突然有了选择权,但行使这个权利,比想象中要累。”
我们沉默下来,工作室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运行声。名气的重量,在这一刻具象化为了沉甸甸的疲惫。
“林小白,”苏芷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你说,我们会不会……慢慢就变了?”
我看向她。她没有看我,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某盏灯火上,侧脸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脆弱。
“变成那种……嘴上说着坚持,但实际上慢慢向市场和价格妥协的人?”她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这个问题,其实也在我心里盘旋过。当机会越来越多,诱惑越来越大,我们手中的那把“尺子”,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刻度就模糊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那片浩瀚而冰冷的灯海。然后,我转过身,背靠着窗户,正视着她。
“会不会变,不在于外界给了我们什么,”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而在于我们每天早上醒来,还记不记得为什么要拿起这把尺子。”
我指了指她屏幕上还没关掉的、那个文旅局项目的资料:“就像这个项目,如果我们接了,不是因为它给的钱最多,而是因为它量起来,和我们心里的那条线是吻合的。”我又指了指垃圾桶里那些被打印出来又废弃的、不靠谱的项目资料,“而那些,量起来不合尺寸,再好看,也不能要。”
苏芷静静地听着,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我的脸上。她的眼神慢慢聚焦,里面的那点迷茫,像被风吹散的薄雾,逐渐褪去。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这一个字里,重新汇聚起了力量。她也站起身,开始利落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把数位板、画笔一样样收进背包,动作恢复了以往的干脆。
“走吧,”她拉上背包拉链,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回家。尘尘该等急了。”
我点点头,关掉电脑和灯。
锁上工作室的门,将一室的喧嚣和疲惫暂时关在身后。走廊里很安静,我们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明天,”走进电梯时,苏芷忽然说,“把那几个重点项目的详细需求再梳理一下,我们开个会。”
“好。”我点头。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我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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