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不知是气急反笑,还是喜欢她的傲骨,他看了她一会儿,竟然点点头,他说,“好。我会让你看得更清楚些。”
顾升在离开公寓后的十几个小时里,整个人都处于游离状态,做什么都无法投入和专注,满脑子都是冯可可的伤口,还有她非常轻声说的那句话。
为什么。
是为了自己吗。
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第一念头不就是为他守贞。
顾升攥着一杯早已彻底冷却的茶,像困兽般闷闷的嘶吼了一声。
他在这天下午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一点时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对方是男人,声音格外低沉,而且经过变声处理,以这样方式接触人,他脑海中一霎那就想到了冯可可。
对方在电话中说,“六叔关押了冯堂主,在上海这边一家废弃厂楼,目前生死不明,六叔最喜欢折磨女人,而冯堂主之所以得罪了他,是因为你。如果你还想见到她,就不要耽搁。”
顾升捏住手机,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目光远处波浪壮阔的车流人潮,“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是谁的人。”
对方笑了一声,“冯堂主和你两次幽会,我都清楚,第一次在宾馆,第二次在她公寓。但我并不是六叔的人,我是跟随她身边的打手。你周日要出一批货,今晚进行最后一次数目清点,了解这些够了吗。”
“这并不足以证明你是来为我通风报信,也许你是六叔派来对我调虎离山的诱饵,我没有理由相信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随便你。”
对方说完挂断电话,顾升捏着手机,眼前飘忽闪过无数场景,六叔对冯可可,的确从不留情,那次在茶行包厢,她险些被他活活打死足以证明六叔对她没有情意,不过是寂寞时候的消遣和危难时候的杀手。
顾升心里越来越乱,他不能贸然行动,因为六叔是一个非常强劲的敌人,而他手中又捏着冯可可的性命,他也不想牵扯别人,可到了这一步,除了蒋华东,没有人还能帮他抗衡六叔。
在他焦头烂额时,掌心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还是刚才那个匿名号码,发来一张彩信照片,背景是在黑暗破败的厂房内,有一处很大很深的沙坑,还有完全散漏的石子和泥灰,冯可可就在这一堆颓败之中,她嘴上被贴了胶带,身上衣服狼藉不堪,头发非常凌乱,靠着一处墙壁角落,她分明还是半睡半醒间,眉团难受得蹙在一起。
她身手极其精准辛辣,六叔派人和她直接争斗未必能赢,大约是博取她信任后灌输了迷药,直接不费一兵一卒将她掳走。
下三滥。
顾升根本不敢想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作为黑道第一女杀手,她结下的仇怨几乎数也数不清,平时嚣张到了极限,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在六叔手下人的囚禁中,自然是过不好的。
一百种可能被顾升想了一个遍,无数怒火将他整个人的理智都燃烧起来,迅速烧成一个生人勿进的火球,他拿手机朝着地上狠狠一掷,声音惊动了在外面和邹浦交待事宜的刚子,他飞快推门而入,见到顾升脸色不对后,转头吩咐邹浦谢绝任何人求访,然后关住门,走过去将唯一一个能拾起的手机壳捡起来放在办公桌上,轻声问,“升哥,是出事了吗?”
顾升浑身都在颤抖,他死死扣住桌子边缘,眼睛扫了一下手机,“你自己看。”
刚子咳嗽了一声,“这都四分五裂了,我看什么?”
顾升这才看清手机全部被他那一下摔成了碎片,他很久没有这样用力的发泄过,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他的底线崩溃,但这一次,当他看到冯可可那样狼狈无助的样子,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
她可以将自己全部的理智和冷静击溃,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兽。
“冯可可被绑了。”
刚子蹙了蹙眉,“她跟你没关系,她是要杀你的人,她死了对你更好。你只用专心致志对付六叔,少了女人少了更大劲敌,从来漂亮女人都是祸水,玩儿玩儿可以,动感情伤身。”
刚子难得这样冷静说一番话,顾升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他沉默了良久,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分心,不要理会,但最终他还是嘶吼着扑散了桌上全部东西,“我做不到,我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吗!她跟过我就是我的,我怎样都会救。”
刚子看着他扭曲的侧脸,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虽然顾升和冯可可的接触,他都不在场,但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顾升,他一直活得非常潇洒,从不受羁绊,当初遇到薛宛,他认为顾升栽了,没想到他还能挣扎着从这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中爬上来,而直到遇上冯可可,大约她才是他真正的劫数和灾难,他不是爬不上来,而是根本不肯爬。
这世上很多人在面对感情,都并非无法脱身,而是心甘情愿深陷,于是才会遍体鳞伤。对待一张情网,斩断只需要一瞬间,可慢慢缝合却需要很漫长的光阴。可人们都怕疼,宁可接受那针扎般的煎熬与啃噬,也不愿接受狠狠一刀的锥心与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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