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
褚遂良说话了。
“圣上,闫寸今日确莽撞了,他有千般不对,可他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在理,人命关天啊圣上。”
李世民终于转向了段志玄,道:“你当真杀了他们?”
“臣臣怕污了圣上名誉,昏了头,才出此下策”
“当真杀了人”喃喃叨念一句后,李世民凶狠地问道:“依照唐律,故意杀人该当如何?”
“当斩。”段志玄道。
出乎闫寸的预料,说出此话时,段志玄竟十分平静。
闫寸不相信,一个刚才还在使尽浑身解数掩盖罪行的人,这么快就认命了?
他还有后手,一定有。
此刻,闫寸不得不承认,吴关是对的,他要他再等一等,再做些准备,知己知彼再来面见李世民。
可是,若等对方已将罪行掩盖起来,事情不就更难说清了吗?
李世民没有给闫寸反应的时间。
“将段志玄除去铠甲,押入大理寺监,择日问审讯。”
他宣布完处理结果,立即有两名殿前侍卫上前,他们不敢拖拽段志玄,只等着他自己卸甲。
“臣领命。”
段志玄又是一拜,大步走出殿门。
李世民又对齐公道:“你还是得走一趟,安抚死者亲属之事,还得房玄龄来。”
“事。”
殿内只李世民,闫寸,褚遂良三人。
闫寸依旧伏底低头。
“行了,起来吧。”
说这话时,李世民带着叹气的腔调。
闫寸起来,只低头等着李世民的指示。
“你还真是个只会查案的。”李世民道,“现在段志玄关进大理寺,落在你手上,你满意了?”
“臣并不想将段将军怎么样,”闫寸道:“段志玄将军不能死,有三个缘由。”
李世民眨眨眼睛,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能死?”他确认道。
“是。”
“呵,你刚才还咬死了告发他,现在又说他不能死。就让你说说缘由。”
“其一,段志玄将军曾立下大功
其二,圣上刚登基,若此时杀功臣,无论理由多么充分,都难免引得君臣离心
其三,朝廷和段将军确可给死者充分的抚恤。”
“既如此,你搞这一出,何苦来哉?”
“那不一样,”闫寸道:“认错而后悔过、改正,还是掩盖此事,对段将军,对死者亲属,都不一样。”
“若是朕想要掩盖此事呢?”李世民阴测测道。
他确是一个很会提问的皇帝。
闫寸深吸一口气,道:“臣曾听说过一句话,很适合在此时说给陛下听。”
“你说。”
“臣不敢,因为那是骂人的话。”
李世民又被他气笑了。
“好好”李世民道:“我倒要看一看,敢当面骂皇帝的人长什么样子。”
褚遂良焦急地对闫寸道:“休得放肆!”
李世民的声音更大:“你说!”
“我听说,”闫寸道:“人坏了一次良心,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后就不叫个人了。”
褚遂良不想在这儿待了,太刺激了。
闫寸拿出破釜沉舟的气势,反正已经说了,他干脆继续道:“圣上可以默认手下屠杀拥护您的百姓,也可以杀了臣,免得坏事传开,被人嚼舌根。
下一次,再有坏事,继续杀就是了。
往后,就再也没人敢将坏事告诉圣上。
圣上只想看一派歌舞升平,自然有法子天天让圣上看到。
当年隋帝杨广挖渠修城时,定然不知天下早已风起云涌,圣上也想如此?”
“我要杀了你!”李世民大吼着,伸手便抽出了木架上的剑,直至闫寸。
“哎呀!别啊不得了”
褚遂良语无伦次地上前想拦,怎奈他一介文臣,哪里应付得来这种场面,自己先踩着袍锯,摔了个狗啃泥。
闫寸闭眼,心中对吴关默念着:你的推想最好准,否则记得来给我收尸。
距离闫寸还有约两尺远,李世民驻了足。
他收了剑,大口喘着气,压制怒火。
闫寸知道自己捡了条命。
“朕还不曾忘记,”李世民道:“当年太上皇给我朕起名世民,乃是济世安民之意,民乃国之本,朕难道不知爱民?还用你来教不成?”
“臣不敢。”闫寸又恢复了唯唯诺诺的样子。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李世民心中自然也有卑鄙阴暗的一面,但若他自己发现段志玄残害无辜,定也不会轻饶,他还是想要励精图治的,或许是向死去的兄弟证明些什么吧。
可你不能说他。
李世民气的是,真相是你揭穿的,决定是你『逼』他做的,好像他是个无能的昏君。
简单点说,是耍小孩脾气了。
闫寸此刻坚决向吴关学习,立即认怂。
“臣今日屡屡犯错,”闫寸道:“先是诓骗圣上,又不听圣上安排,私自出了屏风,还口出狂言顶撞圣上”
“你多聪明啊,犯错之前都打好铺垫。”
“那臣罪过就更大了。”闫寸道:“但圣上秉持公正,并未因为臣的过错而受一丝干扰,圣上无论如何处罚臣,臣都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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