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关看了一眼天『色』,又跟主持此事的房玄龄对视一眼。
房玄龄低声道“先扶到偏室吧,认尸的人陆续就要来了,哭成一片就不好办了,需各个击破。”
“好,”
吴关与一名守兵一起架住了王天光的胳膊。
“您节哀。”吴关道。
王天光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一个劲儿向着自家娘子的方向扑。
吴关只好道“关于她的死因,我需要跟你细说。”
一听此话,王天光终于收住了哭嚎声。
两人在偏室落座。吴关一面观察着王天光的神『色』,一面委婉地陈述了踩踏事件。
“……所以,她是死于意外,没有人想要害她,但这意外确是人为疏忽造成的,段志玄将军对此事负有不可推诿的责任……
现在他已下了大狱,我不敢保证他会受到多严格的惩罚,毕竟……您也是衙门里的人,想来对大唐律法有些了解,他那样的大官……”
王天光打断了吴关,道“你刚才说,他愿意给我钱?”
吴关一下子没能关注诧异的表情,他没想到,这个刚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突然就聊起了钱,颇有点六亲不认的意思。
好在王天光低着头,并未注意吴关的反应。
“段将军说,一定是个能令您满意的数目。”吴关道。
“能将我的两个娃养大吗?”
“不仅养大两个孩子,还可供您买上几亩肥沃田地,或租上一间小铺,从此衣食无忧。”
“听起来……听起来……”王天光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吴关不知他在哭什么,或许是哭对方位高权重,除了接受这些买命钱,他再无别的选择吧。
“听起来……真好。”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嘴上说着好,眼泪却一颗接着一颗地掉下来,吴关只觉得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被揪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段志玄的有恃无恐。
不仅仅是因为位高权重。
他太了解唐人了。
唐人已在战争中挣扎了十数年,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死人。
人命真的可以拿钱买到,军队的抚恤银就是一条命的价钱。
他出的价远高于军队的抚恤银,因此,纵然死者家属再难过,也只能一边流泪,一边收下他给的钱。
待时间抚淡了怀念之情,或许这些亲属还会感谢他。
“那个段将军真有人情味,他不给钱我又能将他怎样呢?”
经历过战争的人,就是这样抚平伤痕的,唐人都是这样抚平伤痕的。
他们只能迅速忘记过去失去的,着眼与未来怎么继续活下去。
王天光很快领到了钱,沉甸甸的一个布包,如他那样的一个壮硕汉子,扛着也显得十分吃力,或许他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吴关是想安慰他两句的,但他的样子分明在告诉所有人我已拿了银子,我不值得安慰。
“我去买一口棺材,稍后来给她敛尸,麻烦你们再……再照看她片刻。”
目送他离开,房玄龄和吴关一同长舒了一口气。
房玄龄看着整齐排列在大理寺监牢院内的尸首,道“若不是亲耳听到,我怎么都不会相信,竟有这样的事。”
“若不是当天差点也丢了命,我也不信的。”吴关道。
房玄龄又道“刚才你那位同僚,他娘子是被人踩踏致死,而非死在唐军刀下,这还好说,那些死在自己人刀下的……哎……我该如何跟他们的家属交代。”
“您敢如实说吗?”吴关问道。
“你敢吗?”房玄龄反问。
“不敢,”吴关如实回答,“可不敢又能如何呢?瞒不过去的,脖子上的刀口可踩不出来。
即便瞒了一时,待亲属将尸体带回去,擦洗装殓,必然也会发现端倪。到时人家再找上门来,衙署的脸可就摔地上了。”
房玄龄又叹了一口气,自从知道此事,他就一直唉声叹气。
“我只求他们莫对圣上心怀怨恨,哪怕他们骂我几句,打我几下,也不打紧的。”
吴关心想可别,您在李世民眼里金贵着呢,若在大理寺挨了揍,指不定李世民要怪罪谁。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房玄龄道“让段志玄多多地给人家赔钱。”
“段将军亦有此意,因此钱不是问题。”
吴关和房玄龄处理这件麻烦事时,闫寸却赶往了上津城。
上津距离长安三百余里,因其与汉水相邻,有些商队会选择在此落脚,寻找合适的船只,改走水路。
隋炀帝大兴土木,修建运河,隋并未从中受益,唐人却享受到了水路四通八达的好处。
董大河所雇的商队,也进了上津城,且就是在此地出了事。
闫寸借口有别的案子需他出使推覆,吴关还抱怨大理寺给他穿小鞋,总派他奔波。
吴关自是想跟来的,闫寸劝他留在京城,这样董大河的案子若有了新线索,他便可第一时间知道。
这倒让吴关有些心动,再加上闫寸不在他早晨就不必练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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