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个时候要去戳临华国的霉气，自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还是领命行事的好。
暗五忧心忡忡的和暗六退了出去。
慕云卿却没有在当天入城，而是故意将使团的队伍驻扎在了城外三十里处的山坳中。
入夜，营区内灯火通明。
巡逻的士兵警惕性十足，却仍是没能捕捉到那悄悄潜入皇后营帐的人影。
营帐内，慕云卿摆了一桌好酒好菜，一只手撑着下巴，一身单衣轻松，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自成一派的潇洒仙气，在聂荣关入内的瞬间蓬勃而出。
直接将他狠狠震撼了一把。
聂荣关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笑眯眯的靠在主帐的门框。
两缕长发从鬓角间垂落。
他今夜是一身绿袍，脚上一双飞云靴，走起路来，轻盈的仿若踩在棉花上悄无声息。
“大哥是准备站在那看我用完膳？”慕云卿身子向后一靠，倚着身后的墙壁，眸色清澈的看向不远处的聂荣关。
聂荣关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的饭菜，我不敢吃，我怕自己被毒死了，还不知自己已经死了。”
成远皇后善用毒。
她的毒天下无双，且能够在醉生梦死之间，将人送入阴曹地府。
这样的江湖传闻很多，但大多是不尽不实的。
可唯独这一条，聂荣关信以为真。
慕云卿噗嗤一声笑了。
聂荣关问道：“你笑什么？”
慕云卿道：“我笑你太怕死了，比起聂敏月，你倒是差得太远！”
仇人都是红眼相见。
可唯独他们碰面，每次都能和谐到像老友重聚。
聂荣关不以为意的摊了摊手，人也走到慕云卿的对面坐下。
“不在乎被世人笑话？”慕云卿亲手给聂荣关斟了一杯酒。
聂荣关垂眸瞧着杯中碧色的酒液，忽然不笑了，而是抬头很严肃的问了她一句，“云卿，敏月死了，她的死，给你带来了很多真相，你厚葬了她！那我呢？身为你的哥哥，若我也为你而死，你会不会让我死的体面，死的明明白白？”
慕云卿像是坐在一团暗影之中。
她的身体轮廓变的很模糊。
聂荣关要眯着眼睛，才能勉强看清楚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她。
之后他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就莫名的感慨了一句，“像！太像了，你就是聂君寒的另一面，他用六年的时间，将你一点一滴的改造成了另外一个他，若说这世上最可怕的存在，也就只有你们夫妻二人了吧！”
是啊，连她自己都觉得，自从和聂君寒搅和在了一起后，她就越来越像他了。
“以皇储的身份厚葬于临华国帝陵，不知大哥觉得如何？”慕云卿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不平淡的话。
甚至有些讽刺，有些残忍。
聂荣关终其一生都在期盼着，期盼着可以成为东宫的主子，可以成为未来的皇帝。
可他的人生即将止步于此。
而他却还在卑微的祈求一个太子的身份。
呵呵！
聂荣关冷笑着将桌上的酒杯拿起。
慕云卿起身，走到一把古琴后，缓缓坐下，双手轻柔的落在琴弦之上。
食指一勾，潺潺琴音倾斜而出。
起先平缓，最后高昂。
高昂的曲调最终落下。
泪，也滑落。
空掉的酒杯沾满鲜血，轱辘辘的从桌上摔碎在地。
聂荣关的一生结束了。
他穿着太子的朝服，脚踩太子的飞云靴。
最终以太子的身份断气，离世。
这是他毕生夙愿。
身为同母异父的妹妹，她会成全他。
可她的夙愿……
“谁来替我圆满呢？”
慕云卿穿着单衣，跨过一地的血，迈过聂荣关的尸体，走到营帐外。
山风呼啸，耳边呜咽。
她仰头看向星空，嘴角是这世间最凄苦的笑。
玄宗不知何时从她身后走了过来，说道：“冷面朝天的皇后娘娘，怎么还会因为一条人命而伤感？”
“他是我哥哥。”
慕云卿没有去看玄宗，她依旧放眼于星空。
玄宗嗤笑道：“哥哥吗？只有一半血缘的兄妹，比得过我和九幽的情分深？哈哈……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啊，往往就是这一母同胞的亲情吧。”
一个毒舌的家伙，忽然大发善心的去安慰人。
这安慰人的腔调，实在是有些古怪啊！
慕云卿的心情莫名好了一席。
她收回视线，斜睨了一眼有些窘迫的玄宗。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玄宗啊，你成功安慰了本宫，谢了。”慕云卿笑着拍了拍玄宗的肩，转而往收拾干净的主帐中走去。
玄宗站在原地，骂了一句道：“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居然会因为别人的伤口在她的面前被撕开而心情大好，简直可恶！”
“哈哈——”
营帐内，慕云卿的笑声愈发高昂。
这一夜，以一条人命的陨落告一段落。
一个月后，临华国传来消息说，他们愿意和成远国修好，希望可以在两国交界处会面，并且商讨一下如何赔偿的问题。
暗五将这个消息回禀给慕云卿的时候，陪着她在书房批奏折的暗六可是大吃了一惊。
他可是还记得，自己带着暗部的人将国书送去临华国王都的时候，差点就被大军围困。
自己能活着回来，已算是老天厚爱了。
显然，人家根本不屑去赔偿，并且根本不把成远国放在眼里。
但一个月的时间，对方忽然就改变了主意，甚至还直接公开承认了成远国的一方霸主地位。
这样的改变，真是叫人瞠目结舌。
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后的慕云卿笑着抬头。
她歪着脑袋，调一笑道：“毕竟是亲生儿子，他们当真会弃之不顾吗？”
活着的聂荣关没什么用，可死了的他却能派上大用场。
暗六和暗五面面相觑，两人仍是一头雾水。
而慕云卿却懒得解释，而是直接从圈椅上起身，径自往偏殿走去。
进门前，还不忘遥遥一指桌子上的奏折道：“两位爱卿闲着也是闲着，本宫困了，先去睡一觉，醒来之前，本宫可不想再看到这些该死的奏折了！”
砰的一声，两扇门板在一脸懵逼的暗五和暗六面前关上。
当他们二人绝望的看向那堆积如山的奏折时，偏殿内，却少了一位本该去睡觉的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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