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怎么弄的啊？”阿罗凑近看。
邱家瑞使劲往上拉了拉领子，躲躲闪闪。
“你跟我回调查中心。”阿罗皱眉盯着他看，语气强硬。
“不去，我不去，我没做过什么。”对方一直在往后缩，眼神飘忽不定。
阿罗没有放松：“你没做过什么，但你一定看到过什么。如果你不希望你的朋友们枉死，就去调查中心配合我们做一些调查。”
“朋友……哼……”邱家瑞喃喃自语。有那么半秒钟，他的表情扭曲，神态异常。
阿罗看着他突然浮现又瞬间消失的凶恶相，几天来内心深处的猜想愈加清晰。
“有什么话，到调查中心尽情说。我们暂时没找到凶手，也没说你有嫌疑。别那么紧张。”阿罗扬了扬下巴。
已经恢复丧弱相的邱家瑞佝偻着后背，走在阿罗一旁，两人一同往调查中心去了。
原本已经很阴郁的天空中，又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倾压下来，明明是早晨时光，看起来却像天未开亮的混沌凌晨，远处地平线一根闪电猛地轰向地表，半边天空大亮了一下，又再次归于沉寂。看来一场暴雨将至。
吓得邱家瑞一愣一愣的。
一路上，邱家瑞就没停止过哆嗦。这个人身上有什么故事，阿罗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调查中心问询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
“你挨欺负多久了？”阿罗声音冷酷，笃定的态度让对方的头快要缩进领子里，大气也不敢出。
“说话。”阿罗对眼前这个瘦小的倒霉蛋毫无怜悯之心。
邱家瑞抬起头时，把阿罗吓了一跳。血丝密密麻麻布满他轻微凸起的眼球，青筋在太阳穴隐隐跳动，一边嘴角尖锐而突兀地下垂。和刚才完全不是一个人。十几秒后，他的嘴终于微微张开，挤出几个字：
“他们要下地狱。”
“下地狱？什么意思？”阿罗暗忖，他这是自首的意思吗？这和自己预设的可不太一样啊。
邱家瑞没说话，开始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扣子，每解开一颗，就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出现在阿罗眼前。有的是割伤，有的是烫伤，有的是瘀伤。
阿罗看看这些伤口，又看看对方麻木的脸色——他猜的没错。
他们可不是普普通通在一起玩的关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阿罗问。
“半年前吧。”邱家瑞慢慢把扣子扣起来，脸上恢复了无奈的神态。
“为什么？”
“他们要是有理由讲道理的话，我也不至于现在这个德行。”
“你一定很恨他们。”
“废话。”邱家瑞把脑袋偏向一边，眼皮耷拉着。
直到现在，阿罗才感到自己是在和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对话。
“你有没有想过……”阿罗开始引导他。
“每天都想，无时无刻不想。”
“那……”
“我知道你在套我话，但是我告诉你，纵火这事和我没有关系。不过，如果早知道可以达到现在这个效果，我非常愿意是自己放的火。”
“现在的效果？让他们惨死吗？”
邱家瑞眼睛发直，使劲点了点头：“如果是你，你也会想这么做吧。”
阿罗没有接他的话。把话题重新引回到前天案件现场上来。
“取完东西，你什么时候又折回去的？”
“记不太清了，取了钱夹，又去吃了点东西……应该几十分钟，不到一个小时吧。”
“你回到仓库，大家在干什么？你为什么又走了？”阿罗终于问到了自己最好奇的点。
对方的眼神突然凝固了，怔怔地盯着虚空，嘴唇动作的幅度极小，声音像是从他脑子里飘出来一样：“是火，着火了。”
阿罗伸出手，在他面前上下晃了几下。
对方轻轻挡开他的手，眼神矍铄却气若游丝地说：“我就知道，报应一定会来的。显灵了。显灵了。”
一个饱受欺凌的年轻男人，直挺挺站在充满白炽灯冷峻光线的狭小房间中央，像一根冻僵的芦苇。
阿罗本想问问他是否曾尝试求助过其他人，想想还是作罢，这种无解的问题，问了只是徒增对方苦恼。
“然后你就，走了？为什么没报案？”阿罗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很蠢，他怎么会希望火被马上扑灭。
邱家瑞眼中疯狂的光彩渐渐暗淡下来，像自言自语一样咕哝：“我去了……我站在那个门前……里面……”
等等。
里面？门开了？
阿罗像被雷劈了一道。他屏住呼吸，脑子发蒙。
门开着——这信息像一个突然闪现的幽灵，一股寒风穿过他的脊背。
“炼狱……红色的魔鬼，黑暗深处……抓住了，抓住了……”邱家瑞语无伦次，瞳孔中仿佛在上演着一幕残忍荒诞剧。
阿罗尝试理解他的意思，但未免太过抽象。
邱家瑞不再说话，整个人摔进椅子，头重重垂下。
阿罗待他缓和一点，才轻声问：“你是说，门是开着的？”
对方没抬头，向更低处点了点。
“你不会……”
“不会什么？”
“你应该知道，火扑灭后，门是从外面锁住的吧？”
邱家瑞轻轻抖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门是怎么锁上的！？”阿罗察觉到异常。锁住的门，和眼前这个“受害者”一定有关系。
沉默。
“怎么锁上的！？”阿罗冲上去，双手狠狠揪住对方的领子，几乎要把他整个提起来。
邱家瑞突然抱着脑袋，“呜呜”哭着不停摇头，声音像被捕兽夹钳住的猎物，怪异又悲惨。
“你看到什么了？”阿罗根本抑制不住内心的急迫，趁势追问。他突然觉得，解开谜题的关键，就在眼前这个将要失去理智身上。
对方完全不买账，刚刚嘴里的呜咽逐渐变成爆发性的嘶吼。几秒种后，他突然猛烈地用头撞墙。阿罗赶忙把他拽到身边。
没办法，这个年轻人精神崩溃了，问询只能告一段落。
阿罗安排调查员把他扶到其他房间休息，自己坐在原地，脑中飞速运转。
他猜到了这个邱家瑞是“受害者”，猜到了他十有八九知道现场发生的真相。
但没猜到，着火时，门是开着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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