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唤了有三四声,谢览才将将睁开眼来,入目便是她忧心忡忡的面容。她这般神气他只看一眼便觉碍眼,重重地喘了口气,问道,“出什么事了?”
杨眉被他问得一个怔忡,暗道有事的是你不是我啊……便问,“你方才又作噩梦了么?还是哪里难受?”
谢览此时方知她为何愁眉苦脸,一时失笑,自闭了闭眼睛,好一时才小声道,“一直……就未曾出来过……哪有什么又?”
杨眉愣了一时才明白他的意思,顿觉心尖儿上又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直疼得头皮都有些发麻,伸手将他拥得更紧了一些,疑『惑』道,“阿览,你莫哄我,哪儿难受且告诉我罢,我总觉你早前还安稳些。”
“早前?安稳?”谢览轻轻笑了一声,他本不想去说,然而此时不说又必然引她忧心,想了一想还是解释道,“你莫管我……我此时无事……早前……便是想动……也得有气力啊……”
杨眉被他一句话说一颗心仿似被谁提在空中使力抖了几抖,待要劝慰又觉无用,只将嘴唇移到他耳际,贴在那里恳求道,“阿览,求你快些好了吧……你这样……我真真是心疼得受不得了……”
她双唇紧挨在他耳际,一说话便有气息拂动,挠得痒痒的,本不甚舒服,谢览却感觉前所未有的适意。他从未与她如此接近,心内那一座荒芜的城池便在此刻亮起万家灯火,夜『色』祥和,有蟋蟀蝉鸣,只待万籁俱寂,同入梦乡。他无声地笑了一笑,便将那湿漉漉的额抵在她肩窝之上,很快便意识『迷』离,渐渐睡去。
杨眉待他睡沉,也不敢动弹,便将目光移向窗外,阳光透过窗纱在地面上投出方方正正一块光影,她此时了无睡意,越知他早前病中是在怎样的炼狱之中煎熬便越觉心疼,只恨自己不能如九天神佛一般,生了无上的法力出来,伸手一拂,便替他解了身上病痛,重归康健。这么默默想了一时,又对谢览生出埋怨来,怨他万不该在如此多事之秋行散功之举,自毁长城。
正自胡思『乱』想间,谢览轻轻唤了一声,“阿眉。”
她忙应了,等了好一时却也未听他言语,便知他只是梦中呓语,低头瞧他面容还算安宁,便知他此时梦境还好,略略方心。
又不多时,又听他轻声道,“阿眉。”
她忧心既去,便觉好笑,也不管他听不听见,仍旧应了。
谢览那淡白的唇动了一动,又吐出两个字,“陪我。”
杨眉顿觉心中柔作一池春水,便探了一只手,在他那清瘦的脊背之上轻轻摩挲,果然只拂得几下,便听他呼吸匀净,又睡得安稳。
杨眉渐渐放心,躺了一时又觉倦意上涌,不知怎样便觉眼皮沉重,也自沉沉睡去。再醒之时窗外日光明灿,已是正午时分,回头看谢览仍旧睡着,一张脸上却是水光盈盈,她一时心惊,忙伸手『摸』他额上,却是凉沁沁的——便知他已汗出热退,却仍不放心,展袖试干他额上汗渍,低头以额相抵,温凉的触感,便如水中冷玉——确然已经全然退了热,登时心中大喜过望。
杨眉瞧他雪白的脖颈也是一片水光,伸手『摸』他脊背,果然那层薄薄的中衣已是『潮』湿的触感,便知他方才不知出了几身大汗。
她略想了一想,掀被起身,取了布巾和干净的中衣过来,自执了布巾给他擦拭脖颈汗渍。谢览被她动作惊醒,眉峰微蹙便醒了过来,茫然望她。
杨眉小声道,“你出了好多汗……”举了举手中布巾,“你擦一擦吧……”说着便将布巾递到他面前。
谢览只瞟了一眼,便又阖上眼睛,“你帮我。”
杨眉顿觉他病中唯一的好处便只有这一桩——非但不会撵她出去,偶尔还知道撒上一个娇,实在是……太惹人喜爱了。便探手入了被内,将他中衣的带子松开,扶他侧身躺着,沿着肩线将中衣除了下来,用布巾一点一点给他拭着汗水。
谢览出了许多汗本就乏力,只虚软地阖目躺着,感觉布巾极轻地拂过肌理,心知她动作十分温柔,便不由自主生了一种被人珍爱的幻像来,有蜜汁一般的喜悦自内心深处一点一点渗了出来,沿着血脉涌向四肢,把先前的苦涩无依尽数消融了去,几乎便又要倦意上涌。
正在半梦半醒之际,感觉她那柔软的唇贴在他微凉的耳际,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凉沁沁的皮肤之上。
他正在沉『迷』之时,却听她道,“阿览,你随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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