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说着些“君子不避兵刀”的话壮胆,托我看好老公鸡,去拦郡里抓人头了。我心不安,把老公鸡锁在屋里,尾随老孙帮人。
一到村口,我便见到,一伙布甲褴褛的流氓用刀胁着老汉,要睡他的婆娘,抓他儿子从军。乡亲们举锄头柴刀在后,老孙孤身在前,一手搭住兵丁的肩,说:
“暴民者,天诛之…”
“诛你老母!”
这兵满口南方话,操刀便砍向老孙。老孙急急一跌,捡石头砸刀,竟给刀口崩出火苗!
这劣等的兵器,野蛮的人,便是梁国的军队么?我再不疑灰都的闲话有假,梁国是病入膏肓了!且说那刀口虽崩,还有矛、锤、拳、脚恭候老孙,若是捅着了,怎得了!见乡亲们唯唯诺诺,我夺过乡长手里的锄头,大喝一声,冲向兵丁。
哪知兵丁见了我,如见了鬼似地惨叫,刀也不要了,带头就跑。我们追了他们五里地,信他们跑不回来了,才回村论道,猜出他们是东南的败军,给金毛杀破胆了,见着我,误当我是金毛,六神无主了!
老孙跌了骨,住我屋养伤。替老孙正骨时,老公鸡蹲在他手边,屙泡稀粪,熏得他叫好:
“甘大夫,它通人情哩!若不亲我,怎会在我跟前拉稀了!”
我问老孙,可晓得金毛是何物,老孙说他在永安的书院看过,金毛是海那头的人,是木妖精的主家,尚未开化,不足为惧。我又问老孙,可听过灰都在哪方,老孙犯了难,非我追问,才答起话。原来在永安的书院里,我等格威兰人是“灰土蛮夷”,体毛如猿,不讲人话,无男女之分,靠劫人的姑娘生娃!
我同老孙说,格威兰是好地方,灰都是格威兰最富庶的地方,有极好的火器,极好的牛肉,极好的糕点,极好的大夫。老孙慕了又漠了,说话间竟失了神,怨着书的人不该骗他,害他丢相。我劝他宽待,说不了几十年,梁国定然和灰都同样。他肯首称是,又问我格威兰人何故吃牛了?牛是耕地之宝,无端吃了,地由谁种呢?
我猜,老孙是听不懂蒸汽耕田机的,便用天武搪塞过去——我格威兰人的帝皇,在梁人口里,便是天武大老爷了。
我称天武老爷的宝物能替牛耕田,老孙拍床而起,大呼这宝物是他读过的天晶,而后忍着骨疼,慢慢躺回床上,向我龇牙歉笑了。
(四)
东西合流后,金毛声势浩大,破竹般打到北方,理所当然打到我们村里,与我们交涉了。
我晓得金毛的语言,被乡长推去答话。
金毛的队伍里,梁人比金毛更多。管事的金毛拉一位野牛样的梁人副官,要我翻译由他们的领袖祖先生、奡将军规定的新政,传告乡里,落实到每一户人家。
他们的队伍,名为“朝晟军”,意指太阳初生。他们的新政,亦得民心,什么分富户的地产、呈天晶换金银、给人注入天曜以千里传书…
村里没有富户,田普遍贫瘠,不用分;天晶,乡亲们没见过;天曜,乡亲们没用过,老孙听说过,我用过。
朝晟军的士卒们,让乡里人聚集排队,用一块天晶融进大家额头,再教大家用心传话。听到旁人的心里话,不少乡亲吓得直叩头,只当耳边是阴差索魂,等确信自个儿也成了传声的阴差,乡亲们才挺直膝盖,啧啧称奇,说脑瓜里比斗鸡坑还吵吵。
融入天曜后,我不甚理解,这么些天晶,朝晟军是打哪儿弄来的?士卒们说,是西南的祖先生供他们用的,务求一人一天曜,人人交心话。
有天曜千里传信,朝晟军的人行事之速率奇高。等给乡亲们融完天曜,新的政策便传达了。祖先生下达最高指令,禁止民间赌博,斗蛐蛐、斗鸡一律不允,乡民们要把精力投在耕田上,还要抽出精力修什么厂,铸蒸汽机耕田、合化肥养地。
我大惊失色。化肥和蒸汽机,是灰都最尖端的人才掌握的技术,这祖先生是如何学来、改良并推广的?莫非这祖先生,正是大公的文书,代大公远征梁国了么?
试过化肥与蒸汽机的样品后,乡亲们说金毛好、朝晟军强,改用金灵和天兵称呼他们。而老孙抱着老公鸡,呆巴巴地念着天武的经书,说斗鸡之乐,自古以来有之,不应取缔。
士卒们和老孙好生说道,那野牛样的副官路过了。听过他们在争论什么后,副官忽地掴了老孙一耳光,扇得老孙眼珠子迸成蛤蟆。副官抓起老公鸡,不听士卒们劝架,一手揪断老公鸡的脖子,生饮鸡血,骂道:
“贱种,论什么了!再多话,扯了你头炖汤!”
后来,我才听说,这副官是名御天士,是奡将军俘虏的亲信,仗着奡将军的关系霸道惯了,不把祖先生的军令放在眼里,跟着他的士卒们亦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等他走后骂他是个逼养的东西。士卒们自发给老孙一些银币作赔,让老孙找金灵主官告状。
而老孙捡起老公鸡的头,抚着那鸡冠,咕嘎大哭,往山头的野树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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