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王,死啦!”
后来,我听军里的士官谈起,祖先生宣布废除焱王古制时,永安城乃至梁国各郡,都有书生投河上吊,怎的也要祖先生推出位新焱王,为各地的军士增了许多麻烦。
军士们说,其实朝晟议会有过争论,有半数人支持奡将军反对祖先生,力求存留焱王之位,促成君王与议会的双向监管。
可祖先生用一句话封死了他们的嘴——
没有焱王这口马桶,你们就拉不出大粪了?
我不知这句话是挑衅或是侮辱,但用来描摹老孙的背影,甚为恰当。
(六)
焱王覆灭后,梁国不再,祖先生以朝晟为国号,结合瑟兰与格威兰的体制,废除爵位户籍,严禁奴仆之风,鼓励各地修路屯粮,借飞速传达讯息的天曜做到了大公都不敢妄想的事——
无徭役,皆雇佣!
我能理解祖先生的底气何在。有天曜传讯,贪赃枉法者无所遁形,政令执行的效率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
可祖先生后续的一系列新政,我却摸不清是何用意了。
祖先生列出大量禁忌,纳妾、多妻、青楼、狎妓、兔爷等不必说,跪拜、敬称乃至劝酒都归为糟粕。凡是有以职位自称、打官腔摆排场的,听闻者皆可举报。
我是认为祖先生矫枉过正了。不少礼节文化是刻在梁人骨子里的习惯,就似木灵与金灵的主仆尊卑,非一朝一夕而成,既不是一蹴而就,又如何一朝倾覆呢?
老孙更是牢骚满腹。他说这些都是祖制,祖制必是对的,对的必是好的。既是好的,哪轮得着祖先生变革呢?
我起了兴致,求老孙谈谈这些祖制好在哪里,老孙却念起经书,说什么宗法尚严、悖祖之人死不足惜,叫我一头雾水。
等通报一来,承诺宣讲新政者优先录用为干部,老孙又不谈祖制了,成日去学堂复述祖先生的新规矩,为乡里乡亲讲解新政好在哪里。
我因置办物什,去县城走一趟,但见书生干部对祖先生略有微词,而农夫劳工则无所谓。听过老孙授课的乡亲们议论新政,说祖先生管的不是他们,而是昔日的老爷,业因此,他们绝不反对,反正老爷吃苦,他们便享福。
乡亲们好比是矿井里的耗子,时政嗅觉比高级干部都灵。果然,不出一年,第二波新规又布告全国了:
对新政阳奉阴违者,严惩不贷,检举者,有奖!
首先落网的,是昔日保举过老孙考书院的县太爷。朝晟攻来时,他率部投降,主动开门献地,可过去一年,他时常议论新政,说祖先生是学的蛮夷之法,祸害了梁国的百姓,被捅到上面,由军队抓捕了。
给押到菜市口巡街时,他痛哭流涕,悔不该诋毁新政,被老百姓丢的烂菜叶和臭鸡蛋喂成肥猪,因获书生与干部求情,艰难保住一条命。
联名上书保县太爷的人里,当然没缺了老孙。幸而老孙不曾考中书院,否则,依他的体魄,哪遭得住这般折腾!
经此一事,老孙对祖先生的怨气更盛。他批祖先生是不坐焱王位,却行焱王事,搞一言堂,弄得朝晟空穴来风,干部人人自危了,长此以往,还有谁愿意考取干部,替朝晟效力呢?
老孙的言辞太放肆,我忙灌他稠酒,给他喝昏了去,免得生祸。不知怎的,我隐约有种惶恐,或许我们用来传信的天曜,是祖先生的耳目,能帮祖先生监察我们的言行,以辨是非!
我如何想不到,查完干部里的逆党后,祖先生的大手竟抓向助他称雄梁国的军队了。先有坊间传闻,说那位杀败焱王的少年御天士于视察我郡的途中暴亡,没几日,官方的通告便坐实了他的死讯,好不心惊。
调查的人马不日到了。等人问到我家,我才察觉,来访的却是旧相识!那领头的将军姓牛,正是在灰都时找我医伤的梁人御天士,见着我,他亦惊讶。我二人不谈正事,把酒言欢,高谈阔别离后的奇遇了。
这牛将军是祖先生的死党,同祖先生出灰都、归大梁,收服流民,攻克郡县,每战身先士卒,以首登城头着称,声望不在奡将军之下。祖先生推行新政,有赖他鼎力支持。而今,那足可击杀焱王的少年御天士死得不明不白,他特地赶来勘察,看是否有人作梗,在铲祖先生的墙角。
焱王的本事,我曾从老孙口中听闻过。焱王身负纵火奇能,赤手空拳便可以一当万,寻常御天士于焱王而言与蝼蚁无异。那杀败焱王的少年郎,是凡人能谋害的么?
我的疑虑,使牛将军木讷了。他似是有口难言,嘱咐我今日之事不足与外人言道,而后向我打听军中的御天士曾有欺民霸财之劣迹。我忆起老孙的旧伤,把御天士殴打老孙、抢老孙公鸡的事一一列举。
得知行凶的御天士是奡将军的铁杆,牛将军称我帮了他大忙,立刻去找老孙谈话。我替他引路,去往老孙的还是泥巴房。老孙正捧着书,在那里精读干部任免原则,听我说是谁来了,便把书一叠,一扬袖袍,将要行跪拜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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