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大公关心,但自从入了贤者门下,我是听得多,动得少,实在迫不得已啊。”
“是的…”大公看向座钟的指针,在正午的钟声传遍灰都时送别了他,“午后是聆听教诲的时间,莫要强撑,如有不适,暂且歇息吧。”
他谢过大公的厚爱,回屋尝过午餐,与茉亚共枕安眠。梦中,顽劣的童音又在吵,复述一些他听不懂的奇谈怪论,喊得他心烦且不安。于是,在钟表敲响前,他小心离了床,摸了摸夫人的银眉灰发,赶去了贤者的居所。
“雕像…嘿,爸爸,雕像是老鬼…是老鬼,也是你…是你哦…老鬼是你,你是老鬼…嘿嘿…”
“闭嘴。”
喝令完烦人的天晶,祖先生推开门,朝雕像般的师长行礼鞠躬。
烛光昏暗,坐在众多雕像前的贤者口若悬河,全然不知看似用心听讲的学徒在与睡醒的妻子论其长短,调侃若没这张滔滔不绝的嘴,浑然没法将之与一堆雕像区分开来。诚然,贤者的讲述,祖先生还是铭记于心的:
“在我们的星球「至高萨仑」被神圣帝皇统一前,生命的信仰千差万别。崇拜祖先者有,崇拜天灾者有,崇拜生殖者亦有。最广受笃信的,即是福佑天国的唯一真神,又名独一真神;其次,则是由不屑真神的博学之士提出的造物主。”
“造物主,”祖先生捏着下巴,复述耳闻,向妻子炫耀这有趣的新知识,“何为造物主?”
他的好学,令贤者欣慰肯首:“创造万物之主,奠基世界之神。学者认为,既有驾临至高萨仑的真神,茫茫星空里,定然存在更浩瀚伟大、描定无穷宇宙的至足神明——博爱的造物主。”
“老师,容我冒犯。我以为,把心思用在这些没条理的事情上,多少有些虚度光阴了。”
“生命构筑于探求心。沐浴真神之光的天国不需劳动耕种,居民无用担忧生计,所得之闲暇皆用于自我的发展,将欲望与幻想付诸现实。”
“我明白了,是吃撑了闲得慌。”
“颇为恰当的形容,”老迈的贤者摇着头,不变的微笑祥和如故,“生命就是如此,战胜了生活的困顿,便有心自问真我,追寻掩埋的渴望。”
虚心求学的异国人点点头,姿态满是谦逊。可暗地里,他又向妻子打趣,说贤者是不知世人辛苦,端是说些假大空的话。自然是平衡的,既有位广爱天地的造物主,理应生出相当的邪恶与之掣肘,如是这般,这造物主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幸好,贤者不识心弦,只顾传授学识,语速渐急切:“有正即存负,有善自生恶。当时,信仰真神者与提出造物主创世观的学者辩论,质疑这宇宙内果真有位包容穹宇的至足造物主,祂为何不给自己的造物以永恒的幸福?除非祂不全能、不仁善,亦或不至高。谁想到,学者们早有反击之策——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有至足的善,必有至足的恶,善恶相对制衡,方无暇顾及万物苍生。”
“言之有理,”感慨完,祖先生朝妻子抱怨,“尽是废话。”
贤者平复呼吸,扭头看身后的雕像,苍蓝的眼瞳生出白芒,假如贴近细察,就能看到那白芒是一点点类似石像的白翳:“后来,神圣帝皇诞生在至高萨仑的土地上,祂荡破天国、陨灭真神,其势无穷无尽,令信神者与博学者为之颤抖,以祂为不悦先前论述的至足之恶,将要毁灭敢于议论祂的愚昧者…”
“哎,若有至足的善,哦,造物主,”猜出贤者即将讲述什么,祖先生不由窃笑,“就是祂救世的时间啦。”
“千钧一发之际,造物主降临至高萨仑。但,事情却和人们猜想的不同,因为随至足的造物主前来的,还有至足的邪恶,以及扞卫祂们的信徒。”
学徒掩口失声:“啊?”
“那是空前绝后的瑰伟奇观。除至高萨仑外,万千星空、苍茫宇宙的所有生灵勠力同心,在神圣帝皇毁灭唯一真神后竭尽所能,试图将神圣帝皇、将至高萨仑、将我们湮灭于虚无之中。”
“为何?”
“因为本源,因为本源孕育的真神已是凌驾至足造物主与邪恶的绝高,因为毁灭真神的神圣帝皇更是目空祂们的无上。”
祖先生略感哑然,很想嘲讽这比童话更幼稚的故事,又难于开口,因为贤者的目光是衰老的恳切,是绝不会欺瞒的真实。
“接着,神圣帝皇命祂们遁逃,将至高萨仑外的一切生灵抹除,作为对无知者来冒犯的处罚。”
“这是…何意?”
“我们的神圣帝皇,你梁人的「无上天武」灭杀了宇宙内的一切生命、存在与文明,”贤者眼起幽红,抬指轻触学徒的额头,为迷途的羊羔引路,“现在,我的学生,看吧,看那些古老的往事吧。”
与之同时,戏谑的声音刺入他的思想,令夹在贤者与天晶之间的意识跃如残烛:
“嘿嘿,爸爸,要我帮忙了…”
贤者的本源从指尖涌入学徒的脑海,助他重临五千年前的时代,亲见当日的恐怖。待这恐怖消退,不可说的声、不可转的人、不可论的情一幕幕涌现,将知识、见闻与思绪化为散不开的低语,萦绕在耳畔。哪怕他起身告退,这些话语依然在重复,蚕食他原本的观念与思想,夺取他原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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