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记布庄后巷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滑,南南正踩着墙根的阴影往前走,忽然被一只手拽进了拐角。阿才“呀”地低呼一声,崔灿灿已经摸出了断木簪——却见眼前是个穿月白襦裙的姑娘,鬓边别着支银步摇,正用食指抵着唇,示意他们噤声。
“石姑娘?”南南认出她是布庄掌柜的侄女,前几日还帮着沈青梧收过账目。
石雯没说话,只往巷口指了指。三个锦衣卫正站在布庄门口盘问掌柜,腰牌上的“番”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拽着南南往深处走,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絮上,路过一扇不起眼的角门时,从袖中摸出黄铜钥匙,“咔嗒”一声拧开了锁。
“进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推开的门后却不是寻常院落——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两侧种着西府海棠,花瓣上还挂着晨露,远处隐约传来琵琶声,竟像是座大户人家的内院。
阿才抱着破陶罐,眼睛瞪得溜圆:“这里……是布庄的后院?”
“是我家。”石雯反手锁上门,摘下鬓边的步摇,露出耳后一道细小的疤,“我爹是吏部侍郎,石文轩。”
南南猛地停住脚。他穿越后恶补过这个朝代的官制,吏部侍郎是正三品,相当于现代的组织部副部长,在京城算得上是跺跺脚都能震三震的人物。他看着石雯裙摆上绣的缠枝莲,忽然想起沈青梧说的“藏在布庄的眼睛”,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沈先生让我们来布庄找东西。”南南攥紧短刀,刀鞘上的槐树叶记号硌着掌心,“你若是要报官……”
“报官?”石雯忽然笑了,眼角弯成月牙,“沈青梧偷的账册里,可有我爹半年前给漕帮转运军粮的记录。你说,我会把自己亲爹送进东厂大牢吗?”
她说话时,步摇上的银铃轻轻晃,声音却像淬了冰。南南这才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护腕——不是姑娘家戴的绣花样式,而是黑牛皮缝的,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渍,像是血。
“跟我来。”石雯转身往抄手游廊走,裙摆扫过海棠花瓣,惊起两只灰鸽。穿过月亮门时,南南看见廊柱上刻着“守拙”二字,笔锋凌厉,倒像是武将的手笔。
正厅里摆着张梨花木八仙桌,桌上的青瓷茶具还冒着热气。石雯刚要让他们落座,西厢房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个穿藏青官袍的中年男人掀帘而出,腰间的玉带扣得紧紧的,正是早朝的装束。
“雯儿,你怎么把外人带进来了?”石文轩的声音带着怒意,目光扫过南南三人时,落在了阿才怀里的破陶罐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这陶罐……是城南破庙里的?”
“爹!”石雯挡在南南身前,步摇上的银铃叮当作响,“他们是沈青梧的人。”
石文轩的脸色倏地变了。他往窗外看了眼,快步走到桌边,从茶盏下抽出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账册在。他捏着纸条的指节泛白,纸角被揉得发皱:“沈青梧呢?东厂的人已经在城门口设了卡,说是要‘请’他去北镇抚司喝茶。”
“孟远在染坊替他挡着。”石雯接过纸条,用火折子点燃,灰烬簌簌落在青瓷痰盂里,“他让这三个孩子来取账册,说是藏在布庄的染缸夹层里。”
南南听到“染缸”二字,忽然想起沈青梧前几日总往布庄后院的染房跑,当时只当他是查漕帮的布料来源,原来竟是藏东西。他摸了摸刀鞘,才发现手心全是汗——若是方才莽撞冲进布庄,此刻怕是已经被锦衣卫堵个正着。
“账册我已经取来了。”石文轩往太师椅上一坐,端起茶盏却没喝,“昨夜三更从染缸里刨出来的,现在藏在书房的砚台底下。倒是你们,怎么敢从东厂眼皮子底下跑过来?”
阿才往南南身后缩了缩,声音带着哭腔:“沈先生说,跟着槐树叶记号走就能找到石姑娘。”他掏出怀里的半块饼,晒干的槐树叶在阳光下泛着浅黄,“就像这个。”
石文轩的目光软了些。他放下茶盏,从袖中摸出块云片糕递给阿才:“吃吧。沈青梧这小子,还是老样子,总把最难的事自己扛着。”
南南忽然想起孟远说的“十年前在扬州挡箭”,忍不住问:“您也认识沈先生?”
“何止认识。”石文轩的指尖在茶盏沿画着圈,声音沉了下去,“我们三个,还有孟远,当年在扬州结的义。只是后来我入了仕途,他们俩继续在江湖漂着——直到三年前,沈青梧忽然来京城找我,说漕帮和东厂勾搭上了,要偷运兵器去关外。”
琵琶声不知何时停了,正厅里只剩下座钟的滴答声。南南看着石文轩鬓角的白发,忽然明白沈青梧为何敢偷账册——他背后站着的,从来不止孟远一个。
“朝廷现在是什么情况?”崔灿灿忽然开口,她的发髻依旧散乱,却把断木簪别回了发间,“客栈掌柜说,上个月有御史弹劾东厂提督魏忠贤,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在家里‘自缢’了。”
石文轩往窗外看了眼,海棠花瓣被风吹落,飘在青石板上像摊碎血。他压低声音:“魏忠贤把持着东厂和锦衣卫,现在连内阁首辅都要看他脸色。上个月边关急报,说后金兵临城下,可军粮却被漕帮扣在运河上——要不是沈青梧偷了账册,谁能知道这些粮食全被魏忠贤倒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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