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府,城外大营
待大帐旁的护卫掀开帐帘,孙存忠微微低头,目不斜视的走了出来。紧接着,焦明也跟了出来。
离开了何士晋的大帐,孙存忠往前走了十几步,突然停下脚步。背负双手,看着目之所及的一大片大小营帐,以及军汉们来来往往的身影,他面色如水。
微微弓着身,焦明在离孙存忠两步的距离,也停下了脚步,既然自己的上司一言不发,他也放轻呼吸,不敢上前打搅。
他知道,方才何士晋的命令,孙存忠需要时间来消化。
要知道,之前是兵部下令,命孙存忠全力平复新宁州地面上的暴民作乱。可是,即便有兵部之令,孙存忠的出征准备依旧受到颇多掣肘。
粮饷的筹备、民夫的征发、从各处卫所调集队伍在行军中,各地州府的配合,这些都离不开布政司。而,孙存忠与布政使吴中伟的关系,虽说没有到势同水火般恶劣,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足足花了将近两个月,孙存忠和他调集的五千多人马,才陆续抵达南宁府。
谁知,就在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一道圣旨使得孙存忠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由于安南袭扰,守边的官军畏战不出,以致整个广西与安南接壤的上思州、思陵州、思恩府多达一百多个村子,遭到安南蛮夷的洗劫。
得知消息后“圣心大怒”(圣旨如是说),连发两道圣旨,痛斥广西巡抚、广西布政使,责令广西巡抚何士晋“竭广西之力,驱逐蛮夷、平复边境安宁!”
有了圣旨,有了圣意,何士晋当仁不让的在第一时间,便把整个广西的政、经、军大权揽进怀中,尤其是圣旨中那一句“可便宜行事!”,几乎等同于赐予了何士晋尚方宝剑,可为所欲为。
知晓圣旨之意之后,孙存忠心中便暗道“不好!”,何士晋与那吴中伟有旧,这早就传遍了广西官场,自己与吴中伟不对付,这也是人人皆知。
加之,之前何士晋曾多次试图把手伸进都司,都被自己找各种理由和阳奉阴违挡了回去。孙存忠很明白,此番何士晋有了圣旨在手,自己绝对讨不到好。
所以,即使十多天前,一切都准备停当,孙存忠却按兵不动,只派出了一支小队伍,清扫南宁府周边的暴民。他在等,等何士晋的到来,他更是在何士晋出招。
因为,身为位卑者,手中的牌本来就不多,放低姿态,不露出破绽,不给上位者一招封喉的机会,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谁知,何士晋抵达南宁之后,并没有急着出招,反倒是沉寂了整整两天时间。在这两天时间,他只是不停的把各级大小官员逐一的叫去帐中问话,却不下达任何一道命令。
这种有违常理的做法,更加令孙存忠心中忐忑,他不知道何士晋到底意欲何为。
终于,在晾了孙存忠两天之后,何士晋出手了!
“此番奉旨出征,兹事体大!关乎天朝上国之威,吾思量再三,天威所至,蛮夷自当做鸟兽散,可毕竟是数万大军出征,粮草之事方为重中之重。所以,督粮之职,非修齐(孙存忠字修齐)不可!”何士晋一番话说下来,如果不是很了解二人间的关系,绝对会误以为孙存忠是他的心腹。
“都堂①深得圣心,方得此重任,下官鲁愚,怕是难当此重任,负了大军事小,负了都堂的照拂才是大事!”何士晋突如其来的出招,令孙存忠一时想不出个中的利害,但是,本着小心为上的初心,先推了再说。
“修齐谦虚了,能把一省之军务打理得有条不紊,怎能说是鲁愚?要知,粮草之事,关乎大军胜败,实乃重中之重,非常人所能堪负,老夫也不敢大意!”蝉翼冠下,何士晋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怎么看都是满满的诚意。
心中实在想不明白何士晋唱的是哪一出,孙存忠一时语塞,不敢贸然答话。
半天不见孙存忠有动静,像是打算硬扛,何士晋眉梢微微一挑,心中冷笑,脸上露出一丝不豫之色,说道:“莫非修齐觉得,身为都指挥使为我大军督粮屈才了?”
“不敢!不敢!都堂言重了!”孙存忠赶紧抱拳欠身。
“只是下官天生鲁钝,怕负了都堂的一片良苦用心!”在都司衙门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上位者做久了,孙存忠何时受过这般窝囊气?
可是,面对圣旨,面对何士晋背后的皇权,即便是心中再憋屈,孙存忠也只能低眉顺眼,苦苦隐忍。
帐中这诡异的气氛,被站在帐帘边的焦明全数看在眼里,他又何尝不知,此时孙存忠心中的难受之情。
“无妨,修齐乃我看重之人,督粮一职,非你莫属!心中无需有甚芥蒂,只管放手去做便可!”何士晋这诚意满满的话音一落,帐中许多不明就里的官员,纷纷向孙存忠投来羡慕的眼光。
“孙存忠听令!”何士晋敛起脸上的笑容,低喝一声。
“属下在!”孙存忠心中暗自叹息,看来何士晋是铁了心,要逼自己去做督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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