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恢复了那种狡黠的笑容,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
孙玄知道张主任说的是实话,纺织厂每年都需要大量棉花、化纤等原材料,而这些紧俏物资的分配权就在孙玄所在的县政府。
张主任虽然讲义气,但作为一厂之主,他必须为全厂上千号工人的饭碗考虑。
"张叔,那我就收起来了,"孙玄将信封重新揣回内兜,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以后分配物资的时候我先给你打电话。"
他暗自盘算着,下季度给纺织厂多批五吨棉花应该问题不大。
张主任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他起身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印有纺织厂抬头的信纸,拧开钢笔,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我这就给你开介绍信,你拿着介绍信让你嫂子去办就行了。"
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孙玄的目光落在办公室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上,年轻的张主任穿着军装,胸前别着勋章,站在朝鲜的雪地里笑得灿烂。
那时的他大概想不到自己日后会成为一家大型纺织厂的主任,每天为生产指标和工人福利操心。
"给,拿好了。"张主任将写好的介绍信递给孙玄,上面盖着鲜红的厂章,"明天让你妹妹来报到,先跟着你嫂子学半个月,熟悉熟悉工作。"
孙玄仔细将介绍信折好放进胸前口袋,站起身来:"张叔,真是太感谢了。"
"嗨,说这些干啥,"张主任摆摆手,"你妹妹就是我侄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看了看墙上那个走得不太准的挂钟,"快到午饭点了,要不要去食堂吃点?今天周二,有红烧肉。"
孙玄摇摇头:"不了,我嫂子还在人事科等着呢。改天我请你喝酒,听说你家老二要结婚了?"
"可不是嘛,"张主任脸上露出既幸福又苦恼的表情,"现在置办东西可不容易,缝纫机、自行车票都难搞..."
孙玄心领神会:"我回头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离开张主任办公室,孙玄长舒一口气。走廊里弥漫着纺织厂特有的那种混合了机油、棉絮和人体汗味的气息。
他快步走向二楼的人事科,远远就听见嫂子吴红梅和同事的说笑声。
人事科的门半开着,孙玄站在门口,看见嫂子吴红梅正和那位王姐坐在长椅上聊天。
吴红梅穿着纺织厂统一的藏蓝色工作服,但领口处别着一枚精巧的蝴蝶胸针,显得与众不同。
"王姐,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小姑子可懂事了,"吴红梅的声音清脆悦耳。
那位被称作王姐的女同志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她是人事科的科长,据说从建厂起就在这里工作,对厂里上上下下的人事关系了如指掌。
"红梅啊,不是我说,"王姐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告诫,"这记录员的岗位多少人盯着呢。
李副厂长的小姨子,还有工会马主席的侄女,都打过招呼了。"
她摇摇头,"你家小姑子虽然条件不错,但没点'硬关系'恐怕..."
吴红梅正要说什么,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孙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玄子,办好了吗?"
孙玄点点头,走进人事科,先向王姐问了声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介绍信:"张主任已经批了,让我嫂子帮忙办下手续就行。"
王姐接过介绍信,看到上面张主任的亲笔签名和鲜红的厂章,眼睛瞪得溜圆:"哎哟,张主任亲自批的?"
她的态度立刻热情起来,"红梅啊,你怎么不早说是张主任的关系?"
吴红梅笑而不语,她知道为了这份工作,小叔子肯定费了不少心思。
"孙同志,你妹妹多大了?什么文化程度?"王姐一边翻出登记表一边问道,语气比方才亲切了许多。
"十六岁,初中毕业,还拿过珠算比赛二等奖。"孙玄流利地回答道,这些信息他早已烂熟于心。
王姐边听边记,不时点头:"不错不错,年轻人有文化是好事。"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明天早上八点,带着户口本来报到就行。"
吴红梅高兴地握住王姐的手:"太谢谢您了王姐,改天请您到家里吃饭,我婆婆做的红烧鱼可好吃了。"
王姐笑眯眯地应着,目光却在孙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轻松搞定一个国营厂正式工名额的,都不是简单人物。她暗自决定以后要对吴红梅更好一些。
手续办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孙梅的入职登记就完成了。
"嫂子,这事先别声张,"孙玄低声嘱咐,"等小梅正式上班了再说,张主任虽然批了,但保不准有人眼红使绊子。"
吴红梅会意地点头:"我晓得。"她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问,"那个...你没给张主任送钱吧?他那人最讨厌这套。"
"没有,"孙玄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张叔死活不收,只说以后分配物资时多想着点他们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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