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笑道:“哪有这样巧事?
大家子孩子们再养得娇嫩,除了脸上有残疾,十分黑丑的,大概看去都是一样的齐整。
这也没有什么怪处。”
四人笑道:“如今看来,模样是一样。
据老太太说,淘气也一样。
我们看来,这位哥儿性情,却比我们的好些。”
贾母忙问:“怎见得?”
四人笑道:“方才我们拉哥儿的手说话便知。
我们那一个,只说我们胡涂,慢说拉手,他的东西,我们略动一动也不依。
所使唤的人都是女孩子们。”
四人未说完,李纨姊妹等禁不住都失声笑出来。
贾母也笑道:“我们这会子也打发人去见了你们宝玉,若拉他的手,他也自然勉强忍耐一时。
可知你我这样人家的孩子们,凭他们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毛病儿,见了外人,必是要还出正经礼数来的。
若他不还正经礼数,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
就是大人溺爱的,是他一则生得得人意,二则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使人见了可爱可怜,背地里所以才纵他一点子。
若一味他只管没里没外,不与大人争光,凭他生得怎样,也是该打死的。”
四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话正是。
虽然我们宝玉淘气古怪,有时见了人客,规矩礼数,更比大人有。
所以无人见了不爱,只说:‘为什么还打他’。
殊不知他在家里无法无天,大人想不到的话偏会说,想不到的事他偏要行,所以老爷、太太恨得无法。
就是弄性,也是小孩子的常情,胡乱花费,这也是公子哥儿的常情,怕上学,也是小孩子的常情,都还治得过来。
第一,天生下来这一种刁钻古怪的脾气,如何使得!”
一语未了,人回:“太太回来了。”
王夫人进来,问过安。
她四人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
贾母便命歇歇去。
王夫人亲捧过茶,方退出。
四人告辞了贾母,便往王夫人处来。
说了一会家务,打发她们回去,不必细说。
这里贾母喜得逢人便告诉,也有一个宝玉,也却一般行景。
众人都为天下之大,世宦之多,同名者也甚多,祖母溺爱孙儿者也多,古今所有常事耳,不是什么罕事,故皆不介意。
独宝玉是个迂阔呆公子的心性,自为是那四人承悦贾母之词。
后至蘅芜苑去看湘云病去,史湘云说他:“你放心闹罢,先是‘单丝不成线,独树不成林’,如今有了个对子,闹急了,再打狠了,你逃走到南京找那一个去。”
宝玉道:“哪里的谎话,你也信了,偏又有个宝玉?”
湘云道:“怎么列国有个蔺相如,汉朝又有个司马相如呢?”
宝玉笑道:“这也罢了,偏又模样儿也一样,这是没有的事。”
湘云道:“怎么匡人看见孔子,只当是阳虎呢?”
宝玉笑道:“孔子阳虎虽同貌,却不同姓,蔺与司马虽同名,而又不同貌,偏我和他就两样俱同不成?”
湘云没了话答对,因笑道:“你只会胡搅,我也不和你分证。
有也罢,没也罢,与我无干。”
说着便睡下了。
宝玉心中便又疑惑起来:“若说必无,然亦似必有;若说必有,又并无目睹。”
心中闷闷,回至房中榻上默默盘算,不觉就忽忽的睡去,不觉竟到了一座花园之内。
宝玉诧异道:“除了我们大观园,更又有这一个园子?”
正疑惑间,从那边来了几个女儿,都是丫鬟。
宝玉又诧异道:“除了鸳鸯,袭人,平儿之外,也竟还有这一干人?”
只见那些丫鬟笑道:“宝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宝玉只当是说他,自己忙来陪笑,说道:“因我偶步到此,不知是哪位世交的花园。
好姐姐们,带我逛逛。”
众丫鬟都笑道:“原来不是咱们家的宝玉。
他生得倒也还干净,嘴儿也倒乖觉。”
宝玉听了忙道:“姐姐们,这里也竟还有个宝玉?”
丫鬟们忙道:“‘宝玉’二字,我们是奉老太太、太太之命,为保佑他延寿消灾的。
我们叫他,他听见喜欢。
你是哪里远方来的臭小厮,也乱叫起他来!
仔细你的臭肉,打不烂你的!”
又一个丫鬟笑道:“咱们快走罢,别叫宝玉看见。”
又说:“同这臭小厮说了话,把咱熏臭了!”
说着,一径去了。
宝玉纳闷道:“从来没有人如此荼毒我,她们如何竟还这样?
真亦有我这样一个人不成?”
一面想,一面顺步早到了一所院内。
宝玉又诧异道:“除了怡红院,也竟还有这么一个院落?”
忽上了台矶,进入屋内,只见榻上有一个人卧着,那边有几个女孩儿做针线,也有嘻笑顽耍的。
只见榻上那个少年叹了一声。
一个丫鬟笑问道:“宝玉,你不睡又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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