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的暖光退去时,湛风指尖还残留着郝悦掌心的温度。
启天市的风裹着熟悉的桂花香涌来,他望着街角那棵三百年前曾和郝悦分食桂花糕的老桂树——此时正缀满金黄花串,连枝桠都压得微垂,像在迎接归人。
"看。"郝悦轻轻拽他衣袖。
顺着她目光望去,原本被混沌侵蚀的城墙已褪去焦黑,青灰色砖石上爬满淡紫色藤蔓,藤蔓间缀着星子般的小花。
几个孩童追着纸鸢跑过,笑声撞碎在风里,惊起一群白鸽。
那是他记忆里启天市最鲜活的模样,却比记忆更明亮。
"他们等了三百年。"湛风喉结动了动。
三百年前他在巷口说"我一定带你看遍盛世"时,郝悦的魂魄正碎成星屑;三百年间他翻遍古籍、闯过虚渊,每一步都像在黑暗里摸寻光的方向。
此刻看着孩子们跑过的身影,他忽然明白老者说的"自由"——不是他给众生一个完美世界,而是让众生自己成为世界的光。
郝悦将《自由之书》递给湛风。
书封上的银边在阳光下流转,封皮里的小字浮起又沉下:"引导而非掌控,见证而非替代。"她指尖抚过书脊,忽然想起虚渊裂隙闭合前老者的话——"你们的选择影响下一个轮回"。
可此刻她望着湛风眼底的坚定,突然觉得所谓"轮回"或许从不是重复,而是每一代都能在旧土上种出新芽。
"先去灵魂共鸣塔。"郝悦拉着他往城南走。
那里曾是启天市最阴森的刑牢,三百年前被混沌侵蚀时,墙壁上还留着修士被镇压的血痕。
此刻远远望去,共鸣塔尖已泛起柔和的青光,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终于破壳。
塔门打开的瞬间,湛风的灵力感知能力突然震颤。
他看见塔内原本逼仄的空间被某种力量无限延展,地面是一汪幽蓝的池水,水面漂浮着无数发光的纸笺——那是众生的愿望、疑问与执念。
郝悦松开他的手,走到池边蹲下,指尖轻点水面。
涟漪荡开时,一张写着"想再见师父一面"的纸笺飘到她掌心,又轻轻没入她眉心。
"这是'众生愿池'。"她转头看他,发梢沾着池水的微光,"任何修士都可以把想说的话写在纸笺上投进来,我会替他们传递给世界意志。"她顿了顿,低头望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就像...当年你替我拼凑魂魄那样。"
湛风走到她身侧。
池水倒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郝悦魂魄碎裂时,每一片残魂都在喊他的名字。
那时他只能拼命追,现在他终于能站在这里,让所有声音都有处可栖。
"该去主峰了。"他握住她沾着池水的手。
主峰是启天市修士们公认的修炼中心,从前那里挂着"化神境以上方可入内"的青铜牌,此刻牌面已被他用灵力抹去,只余一片素白。
山门前聚集的人群让他脚步微顿。
百来个修士或坐或立,有白发老者抚着锈迹斑斑的剑鞘,有红衣少女抱着半卷残破的丹经,甚至有个背着竹篓的樵夫——他腰间别着的木剑还沾着新鲜的松脂。
"湛上仙!"最先开口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修士,他上前两步又顿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们听说...您要改规矩?"
湛风松开郝悦的手,向前走了半步。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他望着老修士眼底的期待与忐忑,忽然想起三百年前自己第一次跪在主峰前求见长老时,也是这样的眼神——那时他以为只有登上最高处才算成功,现在才懂,成功本就该有千万种模样。
"没有规矩。"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撞进每个人耳中,"从前我们总说'必须结丹才能引气','必须化神才能窥道',可道从来不在等级里。"他抬手指向远处飘着纸鸢的孩童,"你看那孩子,她追着风跑的时候,难道不是在和天地共鸣?"
老修士的手在剑鞘上轻轻一颤。
他忽然解下剑,用袖口仔细擦了擦剑格:"我年轻的时候总想着要御剑千里,后来才发现...我更想带着这把剑去看看当年没走到的终南山。"
"我要留在主峰!"人群里挤进来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她举起怀里的丹经,"我阿爹说我天生灵根薄弱,可我试过用晨露淬丹,比灵泉还好用!
我想证明,普通人也能炼出不输给结丹修士的丹药!"
樵夫挠了挠头,举起木剑:"我...我其实不想当修士。
可上个月在山里救了只受伤的灵鹿,它教我引了第一缕灵气。
我想跟着它去看看灵鹿族的山谷,说不定能帮他们治治最近总犯的寒症。"
人群里响起细碎的议论。
有人眼眶发红,有人握紧了随身的法器,更多人望着湛风,像是终于看清了一直被自己困在心里的那道枷锁。
郝悦站在山门下望着这一切。
愿池的微光从她袖中透出来,她能清晰感知到每一道投向主峰的目光里的温度——有释然,有雀跃,有忐忑却坚定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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