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虎的预测竟落了空。
这倒成了桩好事 —— 东北军因此有了更充裕的时间打磨战备,防线扎得比先前更紧实了几分。
局面之所以这般迂回,全因那场磨磨唧唧的外交斡旋。
日本人总得摆足 “和谈” 的姿态,哪怕心里早已把刀磨得雪亮。
这般虚与委蛇,反倒让南京那位光头委员长平添了几分底气。
发往奉天的电报一封接一封,雪片似的落进少帅的案头,字里行间的语气越来越硬,到后来竟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厉色,仿佛真信了这纸上调停能挡得住炮舰。
“可笑!”
张司令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案头堆叠的电文,纸页被翻得哗哗作响,眼里的厌烦几乎要溢出来。
对南京那位,他早已是忍到了头。
“六哥,我总觉得不对劲。”
一旁陈虎眉头紧锁,声音压得低了些,
“鬼子这几日太过平静,倒像是在憋着什么招,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自然是想卷土重来。”
少帅把电文往桌上一甩,冷笑一声,指节在桌面轻轻叩着,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
陈虎抬眼扫过周围,目光陡然沉了下来:
“从今日起,不管是谁,不管用什么由头要见你、跟你递消息,都必须先过我这关 —— 千万记住了!”
夜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宽城子的街巷上空。
土肥原那间小院的煤油灯被穿堂风掀得忽明忽暗,豆大的光团在墙上投出他佝偻的影子,手里那封被攥得发皱的信件,纸页边缘已被指腹磨得起毛。
军部的命令像淬了毒的冰锥,每个字都透着血腥气:三日内,必须揪出那个洞悉帝国作战计划的内鬼,顺带 —— 策划刺杀张少帅,用混乱搅垮东北军的中枢。
“废物!都是废物!”
他猛地将烟蒂摁进满是烟灰的铜盆,火星 “噼啪” 溅起又倏地熄灭,像极了那些被陈虎连根拔起的特务站,连点灰烬都留不住。
先前被一夜捣毁的情报网打出来的惊惧,此刻正顺着血管往骨子里钻,却在心脏处拧成一股阴狠的疯狂。
他俯身掀开床板,朽木摩擦的 “吱呀” 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从床底暗格摸出个油布包时,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 布包沉甸甸的,解开三层油布,里面是二十几张泛黄的照片。
每张背后都用红铅笔密密麻麻标着字:代号、潜伏地点、联络暗号。
这些不是东北军的底细,而是他当年亲自布下的暗棋 —— 特务网没被摧毁前,就勒令他们切断所有联系蛰伏的 “樱花组” 杀手,全是从日本本土特高课筛选出的死士,专做那些连关东军参谋部都无权过问的脏活。
土肥原的指尖一张张划过照片,那些或精悍或阴鸷的面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直到指尖触到最后一张,他忽然顿住了。
照片上是个梳着齐耳学生头的年轻女子,眉眼清秀,穿着蓝布旗袍,背景是奉天女子师范的校门 —— 正是苏婉莹。
红铅笔在照片背面只标了三个字:“玉簪子”。
“倒把这枚棋子忘了。”
他喉间发出一声冷笑,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女子的脸颊,像在抚摸一件蓄势待发的利器。
这是两年前安插的暗线,以流亡学生的身份混入奉天,靠着一笔伪造的 “抗日家属” 履历,进入了东北大学。
先前觉得她火候未到,便一直让她按兵不动,如今看来……,整个奉天的局势,
“是时候让玉簪子开花了。”
土肥原将照片单独抽出来,用图钉摁在墙上的地图旁,正好对着少帅府的位置。
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沟壑般的阴影影,“樱花组” 的死士是明刀,这枚藏在学生堆里的暗棋,才是能刺进心脏的毒针 ,一个看似无害的女教师,谁会提防?
他摸出支新烟,打火机 “咔嗒” 一声窜起火苗,照亮了照片上苏婉莹眼底那抹被刻意藏起的冷光。
土肥原深吸一口烟,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在灯光下扭曲成毒蛇的形状:
“找到陈虎,除掉少帅…… 玉簪子,可别让我失望啊。”
窗外的风更紧了,煤油灯的光晕剧烈摇晃,墙上那张女子的照片忽明忽暗,像一朵即将在暗夜里绽放的毒花。
东北大学的宿舍里,煤油灯的光晕圈住一方小小的书桌,苏婉莹捏着几张薄薄的纸,指尖竟有些发颤。
纸页最上方的照片里,穿戎装的男人眉眼英挺,肩上的星徽在镜头下泛着冷光 —— 正是陈虎。
她下意识地凑近灯光,视线顺着照片往下滑,落在那些用蓝黑墨水写就的字迹上:
“陈虎,籍贯吉省抚松县(待核实)。”
“曾就读于东北大学,次年退学,去向不明……”
短短几行字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破了记忆的封条。
那年冬天背着猎枪的少年,帮他搬行李的画面。
临走时,
“婉莹姐,这是我打到的狐狸皮,送给你!”
“是他……”
苏婉莹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陈虎的脸,当年那个憨厚少年的轮廓,竟与眼前这张英挺的戎装照慢慢重合,只是眉宇间多了些枪林弹雨磨出的锐利。
她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那是一张翻译过来的电文,
“刺杀!必要时……”
后面的字被墨水洇了一块,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划过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
苏婉莹把资料按在桌上,台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一半明一半暗的影子。
铜制密码本的棱角硌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远处传来熄灯的通知,宿舍区渐渐沉入黑暗,只有她桌前的灯还亮着,映着那份摊开的资料,像映着一道难以抉择的深渊。
“他早认出我了?”
苏婉莹灭灯坐于床沿,记忆似乎此时被穿上了线,陈虎的形象在苏婉莹心里越加越清晰。
奉天商埠区那道背影、警告郭鹏是特务的字条,与陈虎的影像骤然重合。
“就是他!”
她僵住 —— 那个要刺杀的目标,竟是“故人”,而且早已知晓她的身份,还曾暗中相护。
惊涛骇浪在心底翻涌,分不清是惧是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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