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漻川开始发烧。
后背的伤口一阵闷疼,被水泡过的地方还很痒。
意识模糊不清,季漻川觉得在做一个漫长的梦。
有只冰凉的手抚摸过他发烫的脸,他努力睁眼,看见对方拇指上的翡翠指环,绿汪汪的颜色,坚硬又冰冷的触感。
他闻到熟悉的槐花香,眼前的场景开始随着香气变化。
——“他们说这棵树年纪太大了,脾气特别怪,想什么时候开花就什么时候开花。”
——“这样啊,也太香了吧……阿嚏——欸,季漻川,你怎么也在这?”
他说:“我在等人。”
他们并不熟,少年人们礼貌地打过招呼,就嘻嘻哈哈地成群走远了。
有碎槐花落在他眼睫间,他不适地低头。
一双手伸出来。
“这是你的吗?”
男人粗糙的掌心中,赫然一只指头大小的,绿汪汪的翡翠小兔子。
他遽然抬眼,“是我的。”要抢回来。
男人收回手,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露出个和蔼的笑:“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孩子呢。现在都长那么大了。”
季漻川没有搭理他,只说:“还给我。”
他冷笑:“还?小朋友,应该是‘赎’吧。”
那抹绿在他拳头里,若隐若现,男人盯着季漻川的眼睛:“你总是让我想到你父亲。”
“如果你的父亲不把钱还完,”他说,“我是不会把东西给你的。”
季漻川沉默了会,说:“那我来还呢?”
男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还?你算什么东西,毛没长齐的臭小……”
……
他被吵醒。
外头还在下雨,有簌簌的雨声。
缓了缓肺部的痛,季漻川艰难地坐起来,发现了噪声的源头——
一只肥嘟嘟的文鸟。
刚刚好捧在手心里的大小,槐花一样的白羽毛,歪着脑袋,黑豆眼圆溜溜的。
见他醒了,小鸟很高兴,也很粘人,往他怀里钻。
季漻川怕压到小鸟,挪了挪位置,牵扯到背部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小鸟就扑腾翅膀,费劲巴拉地飞走了。
季漻川环顾四周,认出了是在沈朝之的宅子。
床边有个红橡木方高桌,摆着一尊珐琅自鸣钟和一个小小的白瓷瓶,里头已经有几只圆滚滚的铃兰。
季漻川看见钟底刻着一个“沈”字。这些应该是很老的物件。
……更奇怪沈朝之的身份了。
季漻川觉得沈朝之可能是个老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鬼也喜欢种花和弹琵琶,还会游泳救人。
他拖着病体,艰难地走出房间,看到庭院里细密的雨线氤起薄雾,粉白的虞美人在雨中摇晃。
沈朝之在亭子下听雨看书,手上戴了枚古拙的金戒指,活脱脱富贵闲人的悠哉样。
他跟季漻川打招呼:“太太醒了。”
季漻川揉着太阳穴下楼梯,“沈朝之,我睡多久了?”
沈朝之翻一页书,“不久,一天半。”
季漻川说:“我的头很疼,胸口也疼,背也疼。”语气犹疑。
沈朝之用惊奇又理所当然的目光回望他:“太太死里逃生,当然会觉得疼。”
“我发烧了对吗?烧了多久啊?”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退烧,因为脑袋还很晕,头重脚轻的。
沈朝之说:“太太,这个我也不知道。”
季漻川下楼的脚步一顿,“你给我吃药了吗?我有去过医院吗?”
沈朝之说:“把太太捞上来以后,我就把太太带回了家,悉心照顾太太。”
季漻川:“……”
季漻川深深感谢了坚强伟大的免疫系统。
沈朝之一点都不怕季漻川流血流死、发烧烧死、伤口感染死,他抱着季漻川睡了一觉,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太太,觉得非常满意。
至于太太是死是活,太太有没有可能已经是一具温热的尸体,沈朝之都不在意。
但是季漻川非常在意。季漻川觉得人活着真是相当不容易。
他身上的衣服早换了,现在穿的是沈朝之的,一股子老秀文人风。
手机什么的都不见了,季漻川只能问沈朝之借,还非常担心沈朝之一个老鬼会不会没有手机。
但沈朝之只是下巴一抬,“那边,太太自己拿。”
朱漆楼梯后,月牙桌上,有个精致的老式转盘座机。
季漻川盯了一会,又扭头看亭子下的沈朝之,又转回来,围着月牙桌转一圈,惊恐地发现压根没有接线。
但是季漻川还是拨号成功了,一阵嗡嗡声后,那头的徐暄暄疲惫地说:“喂?”
“暄暄,是我。”
徐暄暄呆了一下,“景止?”
“你,”她好像脑子断片了,结结巴巴的,“你没死啊。”
季漻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那头传来吴小米的怒吼:“死警察,还不赶紧放了我!”
徐暄暄简直要喜极而泣:“你还活着!你在哪?我去接你!”
季漻川谨慎地询问徐暄暄那边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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