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落在三清殿的瓦当,积在释迦塔的莲花座,却融不了信众们心中的暖意。当午夜的钟声响起,双坛前的香炉里,最后一炷香正腾起细烟,与天上的星子连成一线,仿佛人间的祈愿,真能顺着松针与符印,传入那灵山深处的神仙耳中。
《灵山冰绡记》
一、子月凝寒·冰骨初成
信州的深冬总带着股子透骨的清冽,尤其当北风掠过灵山九峰,连松针都要凝出冰晶。冬至过后的第七日,鹰嘴崖的老松率先挂起冰棱,如水晶帘幕垂落,在山风中叮咚作响——这是灵山冰挂初成的讯号,比寺观的晨钟更让信州百姓心颤。
“虎娃,别碰!那是冰菩萨的簪子。”穿青布棉袄的妇人一把拉住要掰冰棱的男孩,指尖触到晶莹的冰柱,凉意顺着指腹爬进心口,却又带着莫名的暖意。她怀里抱着个襁褓,婴儿的小脸冻得通红,却在望见冰挂时忽然咧嘴笑了,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守山老人陈铁头蹲在冰瀑下的老松旁,布满老茧的手正小心翼翼收集坠地的碎冰。他腰间挂着串祖传的冰凌风铃,由七十二根冰棱穿成,每根都刻着极小的《护生经》——那是他祖父年轻时在冰瀑下救起的游方僧人所赠,传说风铃响动时,灵山的山神会侧耳倾听。
二、 卯初映日·虹绡乍现
卯初刻,第一缕阳光斜切过鹰嘴崖。千丈冰瀑突然活了过来:垂落的冰柱折射出七彩光带,在岩壁上流淌成河;倒挂的冰锥如水晶剑簇,尖端凝着的露珠将阳光碎成星子,洒在仰首祈福的百姓身上。有穿红袄的小妮子惊呼:“快看!冰菩萨在织彩衣呢!”
陈铁头站起身,风铃在腰间轻响。他望向人群,见最前排的老猎户张叔正对着冰瀑作揖,箭囊上挂着片枯黄的松针——那是去年腊月他在冰瀑下捡到的,当时他摔断了腿,是冰挂融化的雪水救了他一命。“山神爷赏饭吃。”张叔常说这话,此刻他闭着眼,口中喃喃念着只有灵山的风才能听懂的祷词。
“阿爹,彩虹到我碗里了!”虎娃举着摔裂的陶碗,碗底盛着融化的冰水,水面上竟浮动着极小的虹光。妇人低头一看,惊见水中倒影里,冰瀑顶端隐约浮现出观音菩萨的慈颜,转瞬又化作松涛起伏的波纹。她突然想起难产时的深夜,曾听见冰棱断裂声,像有人在云端轻叩。
三、 巳正风吟·铃语通神
巳时三刻,山风忽然转了方向。陈铁头腰间的风铃骤然作响,七十二根冰棱相撞,发出清越如编钟的声响。信众们纷纷抬头,只见冰瀑中部的冰棱竟在风中轻轻摇晃,形成天然的共鸣腔,将铃声放大数倍,直往云深处钻去。
“当年我爷说,这风铃是冰瀑的喉舌。”陈铁头的声音混着铃声,沧桑里带着股子通透,“光绪二十三年大旱,百姓在冰瀑下跪了三天,我爷的风铃突然断了三根冰棱,当晚就下了及时雪。”他抬手轻抚风铃,冰棱表面竟浮现出淡淡水纹,像是山神在回应。
人群里挤出个穿补丁衣的书生,怀中抱着卷残破的《水经注》。他上个月来灵山寻访冰挂,不慎跌落山涧,是陈铁头用冰棱搭的梯子救了他。此刻他盯着冰瀑上的虹光,忽然发现光带里竟有字迹流转,细辨竟是《诗经》里的“呦呦鹿鸣”——那是他亡母最爱的句子。
四、 未初融露·冰心化雪
日头升到中天时,冰瀑顶端的冰棱开始滴落水珠。陈铁头从怀里掏出个松塔形的木盒,接了三滴融水:“正午的冰露,能解百毒。”他转身递给抱着病儿的妇人,孩子额头滚烫,嘴唇却泛着青紫色。妇人颤抖着接过木盒,水珠落在孩子唇上,竟发出“滋啦”轻响,像春雪消融在热石上。
更神奇的事发生了。当第七滴水珠落入木盒,松塔突然浮现出金色纹路,与冰瀑上的虹光相映成趣。孩子的睫毛动了动,忽然睁开眼,指着冰瀑笑出声:“娘,冰里有小鹿!”众人望去,只见冰柱内部竟冻着片完整的松针,松针旁凝结的气泡,正像只跃动的小鹿。
“这是灵山的护生眼。”陈铁头望着松针上的冰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每根冰棱里都封着山神的眼,看得见人间疾苦。”他忽然解下腰间的风铃,将最长的那根冰棱掰下,递给书生:“你写的《冰瀑赋》,山神听见了。”书生愣住,他昨夜在松树下写的赋,墨迹竟渗进了冰棱内部。
五、 申时雾起·绡幕传音
申时三刻,山雾从谷底漫上来。冰瀑在雾中若隐若现,虹光变成流动的彩练,缠绕着松枝。陈铁头忽然听见风铃在雾中轻响,却不是风吹的——那是冰棱自身在震动,像有人在云端弹拨竖琴。
“听见了吗?”他对围过来的百姓说,“那是冰挂在念往生咒。”雾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竟与灵山寺的暮鼓合了节拍。虎娃突然指着冰瀑尖叫:“菩萨动了!”只见雾中冰柱竟似观音抬手,指尖落下的水珠在半空凝成冰晶蝴蝶,翩翩飞向病儿的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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