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有些玄妙,掌珠是徐老夫人的嫡亲孙女儿,但祖孙之间平素明面上的来往并不多。似这日这般,掌珠列出了湘东王妃的仪仗和排场,浩浩荡荡的从王府驶出了七八辆宫车,前往朱衣巷的娘家探亲,自青鸾来到王府之后,这还是第一遭。
冬日白昼时短,掌珠用过午饭之后命人启程,出来王府门口登车时便发觉天已向晚,雪后的暧暧余晖洒落在人周身,犹带一丝温暖余情,只是天太冷了,仿佛那余晖也是冷的。
掌珠瑟瑟握紧了手中的暖炉,眼带几分忧色的看向天际。青鸾随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天边的云层似裂开一条巨缝一般,那阳光余晖便是从缝中洒落下来的。而裂缝的尽头,云层却堆砌成一道青色的墙,愈到后面愈深愈厚。仿佛那一道裂缝中洒下的不是光明,而是天将骤冷极寒之前的丁点余光。
掌珠坐在车内,仍心神不定,对青鸾道:“那日嫂嫂派人来知会我此事时,我差点没昏过去。青鸾,这么多年以来,祖母一直是我心底最有力的靠山。她给我温暖,也给我触手可及的一切。因为有她在,所以我不怕爹爹会忘了有我这个女儿,因为有她会帮我出面斡旋,所以我不怕我跟宫中诸位上人们偶尔言语上会有不合。因为有她在,我甚至不必多去思量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可是现在,她老人家忽然就病了,还病的不轻……而我,除了求神拜佛之外,我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青鸾则永远将现实摆在第一位,此时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刻,她沉吟着问掌珠:“少将军上次之后,可再有书信传来?而今府中是少夫人主事吧,你可知,她跟老夫人之间的关系如何?”
掌珠闻言有些茫然,先想了想,方道:“这些我并不清楚,只是嫂嫂跟大哥的亲事,本来就是祖母选定的。后来嫂嫂入门之后,祖母便设法将府中的中馈从甑夫人手中移交到了嫂嫂这边,而今嫂嫂生下了长子,照说是正忙于照顾孩子的时候,也不知道她跟甑氏婆媳之间如何?不过祖母卧病在床,我们等会儿想是少不得要跟她们都打一回照面了。”
青鸾只是颔首不语,心中自是默默的百转千回了数遍。其实徐府而今的格局也不见得多复杂,沅芷夫人作为原配,在骤然“暴毙”之后入了宫,成了皇帝深藏于金丝笼中的宠妃,那么徐府的女主人,自然也会易位。而甑氏作为继室,待掌珠不见得能有多用心,但有徐老夫人的庇护,她也只能安分守己。
而后为了挟制甑氏,徐老夫人再为长孙定下了秦氏女为长孙媳。秦氏入府不久便执掌了中馈大权,足以说明其人是十分精明厉害的,也佐证了,徐老夫人跟甑氏作为婆媳,关系应该并不和睦。
不过再由此联想到上次丁贵嫔生辰时,秦氏佯装不解丈夫的心意,故意将那份贺礼作为徐府所出送到宫中时,青鸾又有些拿捏不住,这秦氏到底是个什么的人?
一时间没有结果,马车很快便到了徐府跟前。掌珠与青鸾带着八个侍女从中堂穿过,一路未遇阻碍,便径向南阁而去。进了大门才发现,数月不至,徐老夫人所住的暖阁已用截间格子复又分出内外两重天地,天寒时节,入内便觉温暖如春。而后迎面见外间中墙上高悬着一幅水月观音画像,画像下仍供奉着一盆硕大金黄的佛手柑,青鸾印象中此处只有柑果并不记得有画像,便不免驻足一观。
只见画中观音白衣加身,璎珞绕颈,站立于莲座之上,低眉垂目,以观足底水中之月。宝相于庄严慈悲之中,却又带三分温柔,稍类人间女子。
其前不设香烟,只有小几上一只定窑白瓷瓶,斜插着两支含苞未放的腊梅。
掌珠阁中亦奉观自在宝相,却不同于此处,更令青鸾觉得意外的是,这位观音大士显见更加可亲可近一些,与徐老夫人素来的铁腕手段并不相融,便又多看了两眼,因见掌珠已经前去了几大步,方才跟上前越过那格子进入内室。
内里陈设亦甚是简单,一张八宝牙床依墙而设,三面环着枕屏,屏上素白,并无书画,上垂帷幄,此外不过临窗有一塌一案而已。
不过令人称奇的是,阁中并无浓重苦涩的药味,反有一种清香缭绕于鼻息间。老夫人跟前服侍的便是执星,她身后的两个侍女见到掌珠进来便齐齐跪下,执星方回转身,将手中的碗盏放于一旁的几上,这才迎上前行礼:“奴婢见过王妃。”
掌珠目中含泪,静静移步到徐老夫人的床前,见她只是阖着双眸仿佛睡着,这才低声问道:“可是才睡下?”
执星也低垂下眼眸,却禁不住擦拭眼角,摇头道:“老夫人近两日,都是如此。昼夜昏睡,也没有个头绪。”
掌珠心中愈发的感觉不好,似乎眼前一黯,缓缓在徐老夫人的床前蹲坐下来。见状,执星忙命人取了一个圆凳过来。只是送到跟前,掌珠却不用,仍用那个姿势蹲坐着,少卿,又将徐老夫人的一只手轻轻贴到自己脸颊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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