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丁贵嫔则是一脸煞白如雪,她眼睁睁看着萧玉嬛穿了一袭新制的天水绣纹的曳地百褶石榴裙从自己跟前缓缓行过。而她的鬓角,高山云水九环髻上,所簪的却分明是曾经属于郗后的那支罕世少见的千色琅嬛凤钗。
那支凤钗,便是曾经的东晋名门郗氏,留给族中女子的身份信物。而皇帝,终究在萧玉嬛出嫁之前,命人开了国库,将其原物奉还与郗后所生的女儿。
丁贵嫔便这般直勾勾的盯着萧玉嬛头上所佩的那只琅嬛凤钗,余下众人更隐约有觉得,其七彩光环渐渐辐向四方,更有人低声道:“据传此钗乃是昔日南海海底瑰宝,打捞上来时可见霞光万丈千层,佩之便如凤凰临世。可惜,咱们今天竟然是第一次得见,也是最后一次得见了。”
“这钗是德皇后的嫁妆,皇后薨逝之后,便一直锁在国库内。皇上既将此钗赐予三公主,可见心内待公主仍是父女情深呀!”
萧玉嬛面带微笑,如沐春风一般的行至皇帝跟前,从她的面上,此刻根本看不出所谓的离愁别怨,更十分乖巧的自身后的侍女手中端过一只小碟,送呈至皇帝跟前道:“儿臣也十分想念母后所做的春饼,虽手艺不及其万分之一,但是与父皇的思念之情却是一致的。”
原来碟中所盛的是亦是裹着玫瑰花瓣的春饼,只是形状大小显然与丁贵嫔所做的大为不同。但皇帝却在众人探究的眼神中拈起一块来,并不待身边的内侍验毒,而是直接品尝了一口,片刻咽下之后,方感慨万千道:“这花的香气和甜味,就跟你母后当年所制的一样。楚楚,朕对不起你母后啊,你们三个孩子,除了阿窈如今还算安宁稳妥之外,你跟你长姐,朕都不曾好好用心照顾着。朕,实在愧为人夫,亦愧为人父。”
萧玉嬛却摇头道:“不,父皇,孩儿自愿远嫁柔然,因为孩儿自小受万民供奉,受父皇宠爱,既是身为公主,便该为国分忧,为父皇分忧。这些都是孩儿的本分,孩儿绝无怨言,只求父皇日后要善保龙体,不要太过操劳。”
如此父慈女孝,真是令看者动容,闻着动心——不过今日到场者,却有不少人明明心知肚明,却乐得与之一道做戏。如临川王萧宏离远看着这一幕,想起那个自己从来没有认过的亲生女儿,不禁心如刀割。如阮修容等宫妃,在心中暗自揣摩着皇帝此举的用心,到底是厌弃了丁贵嫔的惺惺作态,还是对女儿即将远嫁真正心怀有几分难言的愧疚?
而被人频频暗中探视揣摩的丁贵嫔,却丝毫不为所动。她的眼神,在掠过千色琅嬛凤钗的光华之后,便渐渐归于黯淡与沉寂。此刻她端坐如仪,脸上的笑容却是稀薄而寡淡的,对皇帝父女之间的对话既不奉承,也无丝毫反应。仿佛事不关己,她连应景的心思都没有。
而皇帝与萧玉嬛说完了这番话之后,方才恋恋不舍的让人将盛着玫瑰春饼的碟子摆在自己案前,这才转头看向丁贵嫔,吩咐道:“既是时候已不早,便令人开宴吧!”
丁贵嫔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是,而后才见内臣宫人依次列出珍珠、玉杯、金器、龙涎、御扇、香云纱等物以为赏赐;又有冷水、八角桂皮茴香等辣香之物以为处罚。
本朝宫中的春宴,沿袭的亦是晋代之风。由皇帝坐镇评点,既是家主也是判官。以皇后始,至太子、长公主、妃嫔、皇子,公主、命妇等依次在宫人送入的菜蔬花果中随意以金篦篦起其中一样,而后说出其名与性、效用与由来等细章,以应民间摘菜试新之意,彰显皇室天家关怀天地之情怀。
此事本来就旨在宫宴凑趣,又取意甚高,于整个萧氏皇族而言,再没有如此冠冕堂皇的风雅之乐了,便是答不中也无妨,只是被稍稍取笑几句而已,如此自然皆大欢喜。
只是此中也有一处稍有为难的,便是女子尽可挑花为题,男子却必定要在众菜蔬中择一样来做文章。而这些素日锦衣玉食的贵人王孙们何尝知道自己平时所食用的菜蔬,自田地间择起来时是何模样?因而每年都逢此时便要笑料百出,也算是一桩平时难得一见的乐子。
而此时宫人置放于太子萧同面前的朱色花斛中的,分明是一株略带褐色的野菜,这菜并不常见。长得不算艳丽却周身光滑,而且茎叶不大,顶端绽开一束叶片,褐中泛红,看着似花非花,似菜非菜。
萧统便对着其审视了半日不知为何物,于是随意指鹿为马道:“韭菜。”
话音刚落,便瞥见妃嫔席间的蔡妃颇不以为然蹙了蹙眉头。负责督察的内臣从旁为他将斛上菜名红卷展开,宽宽解说道:“殿下,这是椿,就是长在椿树枝头的那一束叶子。切碎了可以煎蛋,也可以用以凉拌,是京中百姓们十分喜爱的一道菜肴。”
听的此言,席上当即泛过一阵笑声,有后妃掩嘴笑道:“天爷,竟然将这东西给端了上来,这叫太子殿下如何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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