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情知她一番好意,不过这样的话语却是让她觉得有些心烦,于是摆手,道:“罢了,幸而没出什么大事,你下去吧,我想安静片刻歇息。”
王沅溪却不肯走,仍立在一旁,只是轻声道:“那妾便安静些,不扰王妃休息便是。”
青鸾却略受了点轻伤,便是在与那妇人理论时被其推搡之下擦伤了右臂,不过幸而只是皮肉损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她在自己屋里清理了伤口,而后覆上药膏,换了衣衫仍往掌珠房里去。只是行到半路却被萧绎书房的内侍拦住,道:“姑姑,王爷让你去一趟。”
青鸾心里并不意外,仿佛萧绎这一举动本来就在她预料之中,而后从朝晖堂出来,她亦是面色平静如常,似乎先前萧绎那一番严词厉色的责问,只是和风细雨。
午后的长廊中,原本寂静无声,忽而骤风暂起,吹得两旁的石榴栀子花纷纷扬扬,打落满地,眼见得几片雨云由远而近,急行压来,顷刻间便将方才还是晴朗如洗的苍穹遮得一片灰暗。
既然去路被阻,青鸾便索性停下脚步,静立在廊中听雨看风。只见先前一刻还辉煌如画的金瓦青墙顷刻便被笼上一层雾蒙蒙的黑纱,那情形仿佛颇有阴阳两界交错时的惘然。雨丝从廊外斜斜飘向人脸,青鸾看着看着它们飘落到青砖地上,便如微雨落入平湖一般,没有半分声响,既不再发光,又映着青色地面,便再看不见了。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而在数百里之外的镇江城,与她共赏这帘雨雾的慧如却正倚坐在小窗前,静静的看着外面的一池涟漪,脸上与心中皆是一片水雾迷蒙的湖光山色。
沉香夫人到底没有在镇江长留,她有她的去处,况且也知道女儿如今的境遇——于她心里,大概是知道了,自己这样的行径,青鸾是决计不会原谅自己的了。而子蘩呢?她一心恋着自己心爱的太子,并不知道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哪怕是哪天她明白了,回过头一看,应该也是已经晚了。
也幸亏她没有在慧心堂继续逗留下去,因为若让她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慧如为萧统所吟咏的美人、香草、温柔敦厚的遗憾,以及楚楚的坚贞,这一切,她可能会忍不住嗤之以鼻,并嘲讽女儿的天真不知人性。
人生如棋,终究落子无悔——沉香夫人心里笃定冷梅庵才是自己今生今世最好的归宿,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再三催促车夫加急行路。并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要踏入这红尘之中了。
她的心已不再适合此间的繁华,可是却不得不听任自己最亲的两个女儿,仍在这繁华中煎熬余生。
次日,陈霸先午睡起来,看跟前的小卒不在,便趿了鞋出门,见周文育这么个大男人正半蹲在门外的阶上,拿了晌午留下的米粒喂麻雀。已经入夏的鸟雀,又与初春时的完全不同,一个个吃得滚圆,偏着头在地上蹦来跳去,煞是有趣。
周文育听见声响,回头见他正倚门而立,笑着起身道:“大哥醒了。”
随着这一句话,那几只麻雀一惊,扑啦啦一下子就飞到了一旁,半晌见无事,又慢慢跳将过来,仍啄着那些米饭而食。
陈霸先笑着点了点头,四下里看了看自己如今新迁过来的军中库房,道:“这里如此隐秘,它们也能找了进来,真是不容易。”
周文育便矫正他的话道:“大哥你这话说的,它们本就是住在这里的,你看见这瓦片底下的洞了么?”
陈霸先便笑道:“不错,原本我们才是不速之客了。”正说着,已闻院门嘎啦一声开了,侍卫们看清来人,纷纷行礼道:“王将军。”
那些麻雀再度受惊,一转眼便飞入了草丛,不见影踪,
陈霸先这会儿却顾不上这几只鸟雀,转而朝周文育打了个眼色,两人急忙跟上那位主将的脚步,并将其引入中堂中落座。
这日便在军营中与几位上锋清点应酬,直到日落下山,才总算得了一会喘气的空闲。周文育让人去做了晚饭端上来,又摆上几只蒸熟的粽子,一面抱怨道:“看来这给需司的主事可是个香饽饽,大哥你瞧瞧,你这才走马上任头天呢,这些人不见凑份子给您摆上一桌好酒好菜,却个个都先忙着来把自己的那一份家底给核对个一五一十,就连库房底下那一层上了潮的大米小麦也一粒不放过,啧!这到底是在防着谁呢?”
陈霸先张罗一天,也是头大如斗。这会儿洗了个手往桌边一坐,手里掂量着剥开一只软熟的角粽,送到嘴里尝了一口,才道:“这是昨天我在咸宁街口买的那一串粽子?味道怪不错的,看来荆州百姓在吃这上头真是花了功夫。”
见他胃口甚好,周文育却是兴致缺缺,兄弟两挥手让房中侍立的两个兵丁退下,这才举杯相碰,继而饮了两口酒,方才打开了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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