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花果山浸在紫霭中,水帘洞前的桃林簌簌摇落残花。孙小圣翘着腿横卧在蟠桃老树的虬枝上,指尖掂着半块镇魔碑碎片,碑面那只醉猴图腾的眼眶里,正渗出琥珀色的桃胶。赤焰驹在崖边喷火烤着偷来的仙鹤,火星子溅到洞前瀑流,蒸得半山腰云雾缭绕。
“爷爷,玉帝老儿又派太白金星来了。”通臂猿猴攀上树杈,爪尖还粘着瑶池请柬的金箔。
泼猴眼皮都懒得抬,镇魔碑碎片在掌心转成陀螺:“就说老子得了马上风,骑不得云头。”
话音未落,云层里滚出个酒葫芦,正砸在烤仙鹤的火堆里。赤焰驹鬃毛一抖,三昧真火“呼”地窜高十丈,将葫芦炼成丹炉大小的琉璃盏,盛着的仙酿遇火沸腾,酒香熏得满山猴崽子东倒西歪。
“三千年陈的瑶池醉仙酿。”太白金星踩着丹炉盖飘然而降,拂尘丝缠着七颗定海珠,“王母特意添了广寒宫的月桂蜜......”
孙小圣鼻孔里哼出个酒嗝,金箍棒尖挑起浪涛,将老头儿连人带炉冲下悬崖:“告诉她,往酒里掺蜜是糟践东西!”
惊起的群猴却突然噤声。水帘洞前的潭水泛起血色涟漪,三十三匹天马的倒影在波光中扭曲——额间淡去的诛仙剑痕竟渗出巫纹,踏雪骢的冰蹄冻结了半池春水,乌云踏月的墨色毒雾在水面凝成共工狞笑的脸。
“阴魂不散......”孙小圣獠牙咬碎桃核,混沌火自瞳孔燃至棒尖,“马崽子们!该泡澡了!”
花果山巅炸开三千雷火。赤焰驹驮着泼猴撞进弱水深处,天马群紧随其后,巫纹触到混沌火的刹那,弱水蒸腾成漫天金雨。共工残魂在雨幕中嘶吼,骨掌刚凝成就被雷劫劈散,却仍有几缕血丝缠上老桃树的根须。
子时的瑶池宴觥筹交错,千里眼的水晶镜突然蒙上血雾。玉帝举箸的手僵在半空,箸尖的龙肝凤髓“啪嗒”坠地——镜中映出骇人画面:孙小圣剖开桃树躯干,将共工血丝塞进树心,以金箍棒为钉,把半截镇魔碑拍入年轮。
“疯了......这泼猴疯了!”
花果山的桃林在震颤中疯长,枝桠刺破云层,根系绞碎地脉。巫血在年轮里左突右撞,却被混沌火炼成的金线层层捆缚,最终凝成颗琥珀色的桃核。孙小圣抠出桃核对着月光端详,核纹蜿蜒如共工不甘的残笑。
“老黄!”泼猴甩出桃核砸中正在记录的猿猴,“把这玩意添进《异闻录》,就写......就写共工转世成了桃三太子!”
天庭的晨钟在卯时哑了嗓。增长天王捧着崩缺的青龙戟哭诉:“那泼猴在花果山布下混沌阵,弱水倒灌三千里......”
玉帝冕旒的珠串突然崩散,东华帝君掐算的指尖渗出血珠:“陛下,那桃核在吸食三界戾气......”
五更天的露水未曦,孙小圣已醉卧在桃核雕成的酒樽里。赤焰驹嚼着共工血丝凝成的桃胶,鳞甲上的巫纹渐褪,化作片片桃花烙印。通臂猿猴捧着鎏金圣旨窜上树梢:“玉帝老儿说......说许您做个逍遥散仙......”
“散仙?”泼猴一脚踹翻酒樽,琼浆浇得满山桃林挂彩虹,“老子是齐天大圣!”
镇魔碑的碎片在水帘洞前拼成新碑,醉猴图腾怀里抱着的酒坛,此刻盛着弱水与巫血炼成的琥珀光。三十三匹天马额间桃花绽开时,共工最后的咆哮自地脉深处传来,震落九重天三颗将星。
王母的翡翠护甲掐碎了凤椅:“摆驾!本宫要亲见......”
“娘娘不可!”太白金星盯着卦盘浑身战栗,“那桃核已成天地枢机,此刻花果山的因果线,碰不得啊......”
申时的暴雨洗刷着天河血痕。老黄蜷在《天庭异闻录》最后一页,笔锋蘸着桃胶写下:“贞观三百六十六年谷雨,大圣镇巫祖于桃核,弱水澄明如初......”朱砂突然被山风吹散,在“桃核”二字上凝成谶语:
“混沌即大圣,大圣即逍遥。”
花果山的落日比瑶池更艳。孙小圣枕着赤焰驹的肚皮酣眠,鼾声震得桃核里的共工残魂缩成芥子。乌云踏月撅臀对着灵山方向放了个彩虹屁,毒雾在夕照里散作漫天流萤。
通臂猿猴偷来的蟠桃酒在潭边飘香,醉倒的猴群把《齐天大圣经》撕成纸鸢。最高的那棵桃树枝头,半块镇魔碑碎片映着月光,隐约显出未来某日的画面:泼猴骑着麒麟踹翻孟婆汤,三十三匹天马在轮回井口摆酒设赌,而天河尽头的桃核,正悄然发出新芽。
子时的更鼓响过三巡,玉帝将封神榜投入八卦炉。榜单在火中蜷曲成灰,灰烬却拼出只举杯邀月的泼猴。王母的百花裙无风自燃,裙摆灰蝶绕着花果山飞了九圈,最终停在那醉猴图腾的鼻尖。
孙小圣在梦中咂了咂嘴,桃核从掌心滚落,沿着瀑布坠入深潭。潭底的定海神针微微颤动,针身上“如意金箍棒”五字淡去,新刻的“逍遥棍”三字正泛着桃花色的酒光。
(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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