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跃是借着垂落的金线。
靳时栖看准那根最长的丝线,皮影身躯如纸鸢般荡起,却在半途被另一根游走的金线割伤了膝弯,险些让他坠落。
皮影的身体太轻了,不能以以往的数据为标准进行活动。
好在他稳稳踩在了石像的衣褶上,那些凸起的纹饰成为了最好的落脚点。
这些石像就是纪氏族人的模样,眉目间或多或少与纪明温有几分相似。
顺着褶皱向上攀爬,皮影颜料在摩擦中不断剥落,露出底下脆弱的竹骨。
当石像的眼神扫过来,靳时栖便只能紧贴在冰冷的石面上屏息凝神。
终于爬到桌面时,靳时栖的身形已缩水大半,左臂颜料全褪,只剩几根竹篾可怜兮兮地支棱着。
顾不得这些了。
他的眼神扫向烛台,但对如今的身体来说,这是比他高了两倍的庞然巨物。
那烛台是狰狞的鬼首模样,张着黑洞洞的嘴衔住烛身。
透明的烛体里封着无数怨魂,它们扭曲的面容在烛火中时隐时现,手掌拼命拍打内壁,发出怨毒的诅咒。
火苗幽蓝,温度却高得反常。
他刚靠近,皮影身躯就本能地瑟缩,边缘卷曲发黑,竹篾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他不得不退到烛台阴影处,眼睁睁看着几粒火星溅到身上,瞬间烧出焦黑的孔洞。
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皮影不能碰水,不能近火。
靳时栖重新盯着那盏烛火。
补魂需要的最后一样宝物原来在这里,怪不得他久觅不得。
永不会燃尽的蜡烛。
长生灯油。
以皮影的状态过去,怕是摸不到烛台就要化为灰飞。
靳时栖快速回头看了一眼。
纪明温的衣角已泛起灰白,石纹如蛛网般向上蔓延,眼看就要吞噬最后一片素白的袖口。
那张清冷的脸庞半面已成冰冷石雕,连低垂的睫毛都凝着霜色。
没有时间了。
靳时栖低头看向自己残破的皮影身躯,左臂半折,右腿竹骨外露,颜料剥落得斑驳不堪。
这样的身体,怕是碰触到烛火的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他忽地勾起唇角,金瞳灼亮如旭日。
险境求生,一向都是他的特长。
下一秒,他纵身扑向烛台,皮影身躯在幽蓝火焰中舒展开来,火焰暴涨。
烛台轰然倾倒,幽蓝火舌如活物般顺着金线蔓延。
那些束缚了纪明温数千年的丝线,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尖啸,一根接着一根崩断。
火势凶猛,却诡异地绕开了中央的白衣人,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护在他周身。
石化的痕迹如潮水般退去。
灰白的色泽从衣角开始消散,露出原本素白的布料。
石质从指尖褪回,修长的手指微微颤动。
最后是那双眼睛,紫瞳中的灰翳寸寸龟裂,如碎瓷剥落,重新露出妖冶的瞳色。
纪明温恍惚抬眸。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燃烧的金线,和......
半张悬在火海上方的皮影。
枉死城内,躺在榻上的纪明温眼睫微颤。
——
暮色刚染上长明镇的青瓦,台下的长凳早已挤满了人。
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小手攥着刚买的麦芽糖,糖丝黏糊糊地沾在袖口,女人们攥着帕子,和邻座议论上次的《狐仙娶亲》。
货郎背着竹篓在缝隙间穿梭,竹篓边沿插着几支糖葫芦,晶亮的糖壳映着晚霞。
“椒盐瓜子——”
“新炒的南瓜子嘞——”
穿灰布衫的老汉拖着长调,腰间木盘里堆着小山似的瓜子,三文钱就能换满满一捧。
“不知今儿个演的是什么。”
“上次演到狐仙娶亲,被法力滔天的枉死城城主截走了,诶你不知道,就因为那一出皮影戏,咱们镇上的姑娘都吵着闹着去裁缝铺,要一模一样的嫁衣呢。
可惜我早就嫁人了,也见不到传闻中容貌非凡的城主。”
几个妇人围在一起笑着。
货郎很快就将担子里的东西售卖一空,将扁担放在脚边,干脆坐在台阶上,抻着脖子直勾勾盯着幕布。
戏台两侧的绿灯笼突然一暗,后台传来三声梆子响,人群霎时静了。
“锵——”
铜锣炸响,白纸幕布上浮现一座阴森城池。
剪影用的皮子极讲究,鬼王的玄色衣袍是浸过墨的驴皮,金线纹饰在灯下闪闪发亮。
那皮影不过三寸高,甩袖转身间却带出十丈威风。
「话说那鬼界无日月——」
唱戏人嗓子吊得极高,尾音却突然急转直下,变得阴森嘶哑。
「狐仙霸占饕餮原。」
幕布上赤狐皮影应声而出,尖嘴獠牙,长是用真狐毛粘的,随着动作根根炸起。
幕布忽暗,绿火灯笼亮起。
「这厢来了位阴阳客,骨针挑破三千劫!」
神秘人皮影踏着纸钱登场,骨针绕银线,针影“嗖”地穿透狐喉。
恰在这时,后台传来破空声,一枚银针穿幕而过,针尾连着银线,将狐影牢牢钉住。
观众们倒吸凉气时,针又“唰”地收回,只留狐影喉间一点朱砂,缓缓晕开。
众皮影翻腾打斗,朱砂溅幕如血。
「一针挑破无间狱——」
「两剪绞尽恶鬼冤!」
整块幕布突然染血般通红,锁链皮影从四面八方缠来,却被鬼王剪影一挥手——
“咔擦”声中,真有几段铁链从台顶坠落,砸得地面火星四溅。
前排的小童吓得钻到母亲怀里,又忍不住探头偷看。
「天地为炉道为火,炼尔孽魂镇八方。
谁见城头明月夜?照的尽是白骨光!」
收势时万鬼齐喑,唯有二君袍角滴落血珠声。
“好——!”
喝彩声里,压轴大戏开场。
戏台突然静默,双影并肩而立。
「阴司转作婚书帖——」
「长生烛燃作洞房。」
「他为他燃魂照夜路——」
「他为他碎尽锁魂链。」
「从此明月共潮生——」
「君掌文簿王执鞭。」
鬼王与鬼君的剪影并肩而立,百官皮影跪拜时,连竹签操控的关节都在发抖。
灯影巧妙得很,将两道身影投在幕布上,竟比真人还高大几分。
所有皮影低头跪伏,唯有那对身影在最高处额首相抵。
朦朦胧胧的微光里,鬼君袖中的骨针与鬼王衣摆的金线若隐若现,纠缠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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