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于基因研究,"小林兴奋地解释,"可以追溯苗族迁徙路线!"
傍晚时分,考察临近结束。龙安心正松了口气,突然听见合作社办公室传来争吵声。他快步走去,看见吴晓梅正和杨教授的一个男学生争执,两人中间摊开着一本笔记本。
"怎么回事?"龙安心介入。
吴晓梅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他们...他们把星辰纹说成是'巫蛊符号'!"
龙安心看向那本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刺绣纹样的"解析":星辰纹被标注为"辟邪符咒",蝴蝶纹成了"通灵媒介",就连简单的几何图案也被解释为"秘密巫术密码"。
"这是学术研究,"男学生推了推眼镜,"我们有言论自由。"
"但这不是事实!"吴晓梅的声音颤抖着,"星辰纹是为了纪念苗族古歌里的'十二个太阳',蝴蝶纹象征'蝴蝶妈妈'创世神话..."
杨教授闻声赶来,了解情况后反而笑了:"吴小姐,学术研究讲究客观中立。你们的文化解释只是一家之言,我们有权提出不同见解。"
龙安心看到吴晓梅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她突然抓起那本笔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撕成两半。
"那就别用我们的'一家之言'做研究基础!"她将碎片扔在地上,"这些纹样的含义都是务婆亲口告诉你们的!"
场面一时僵持。杨教授脸色阴沉,张科长急得直搓手,几个闻声赶来的合作社成员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各位,"龙安心深吸一口气,"今天大家都累了。不如先休息,明天再继续讨论?"
杨教授冷冷地点头,带着学生离开了。张科长追在后面不停地道歉,回头对龙安心做了个"你惹大麻烦了"的口型。
办公室里只剩下龙安心和吴晓梅。她蹲下身,一片片捡起撕碎的纸页,肩膀微微发抖。
"他们根本不想了解真正的苗族文化,"她低声说,"只想把我们的传统塞进他们预设的理论框架里。"
龙安心蹲下帮她一起捡:"学者有时会这样,先有理论再找证据..."
"但这会带来严重后果,"吴晓梅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去年有篇论文说我们某种草药仪式是'毒品滥用',结果派出所来调查,差点把老苗医抓走。还有人说我们的葬俗'不卫生',逼着好几个寨子改火葬..."
龙安心这才明白吴晓梅为何如此激动。学术研究看似遥远,实则直接影响着少数民族的日常生活。
"我去找杨教授谈谈,"他站起身,"也许能找到一个平衡点。"
教师宿舍是合作社旁的一排平房,专门接待来访学者。龙安心敲门时,听见里面激烈的讨论声。
"...明显的文化抗拒现象,"杨教授的声音,"这在原住民研究中很常见,他们拒绝客观解读自己的'神圣叙事'..."
"但我们也确实忽略了本土视角,"这是小林的声音,"吴女士说的蝴蝶创世神话,在《苗族古歌》里确有记载..."
敲门声打断了讨论。龙安心进门后直截了当:"杨教授,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屋后的老枫树下。夕阳将树影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务婆教导孩童唱古歌的声音,飘渺如烟。
"年轻人,"杨教授先开口,"我理解你们保护文化的心情。但学术就是学术,不能因为当事人不舒服就放弃真理。"
"问题在于什么是真理,"龙安心平静地回应,"您坚持银牌图案是萨满法器,但务婆说那是歌师象征。谁更有解释权?"
"当然是学者!民间记忆充满神话加工..."
"可务婆九十二岁了,"龙安心打断他,"她的曾祖父制作这块银牌时,您的理论还没诞生呢。"
杨教授一时语塞。龙安心继续道:"我不是反对学术研究,只是建议更尊重文化持有者的解释。比如星辰纹,您说是符咒,但苗语叫'嘎梅略',直译是'星星的眼睛',源于古歌中'星星看着我们迁徙'的句子..."
"有意思,"杨教授的态度微妙地变化了,"这种语言学的角度我还没考虑过。"
"还有更好的办法,"龙安心趁热打铁,"为什么不合作撰写论文呢?您提供学术框架,我们提供文化解释,共同署名。"
枫树梢头,一只知更鸟开始歌唱。杨教授望着远处的鼓楼,陷入沉思。良久,他点点头:"可以尝试。但我的研究生已经收集了大量资料..."
"那些资料如果基于错误理解,价值也有限。"龙安心轻声说。
最终,杨教授同意重新审视研究角度。当晚的告别宴上,他主动向吴晓梅和务婆道歉,并提出合作研究的建议。务婆听完翻译,缓缓点头,用苗语说了句谚语,吴晓梅翻译道:"'客人来家要敬酒,酒喝完才是自己人'。"
杨教授好奇地问什么意思。龙安心解释:"意思是只有放下成见,真诚交流,才能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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