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营帐内烛火幽微,赵括的青铜算盘静置于案几,清冷烛光辉映其上,泛起幽冷光晕。他眉头紧蹙,指尖于算珠间飞速拨弄,“噼里啪啦” 之声在死寂夜里格外刺耳,惊得梁上夜枭扑棱着双翅,尖唳一声,仓促飞离巢穴。案几之侧,一摞摞竹简井然码放,赵括正专注地依田地肥瘦将其分成三摞。最薄的那一叠,被他以狼毫饱蘸浓墨,郑重标上 “试点区” 三字。所谓 “试点区”,指的是三处偏远且条件恶劣的村落,它们坐落于贫瘠丘陵与荒芜盐碱地之间,土地瘠薄,收成寥寥,连经验老到、见多识广的老里正都瞧不上眼,平素里连正眼都不愿多给。亲卫双手捧着用桦树皮裹就的任命书,恭敬上前呈递时,赵括正全神贯注,手持烧得通红的烙铁,在木牌上一笔一划烙下 “新籍” 二字。烙铁与木牌甫一接触,青烟袅袅腾起,焦糊气味弥漫开来,与营帐中羊皮纸散发的淡淡霉味相互交织,愈发衬得营帐内氛围压抑凝重。
赵括推行新户籍制度,首站选在了河湾村。村口那株老槐树,饱经岁月侵蚀,树干被虫蛀出碗口大的洞,洞口周遭树皮皲裂,恰似一位垂垂老矣的长者,尽显岁月沧桑。赵括身着简朴,一袭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衫,静静地蹲在树下。身旁,文书吏亦蹲于地,手持炭笔,正专心致志地在老槐树的树皮上勾勒户籍草图。随着炭笔游走,树皮碎屑簌簌而落,落在赵括的肩头、发梢,他却浑然未觉。“大人,这户报了七口人。” 文书吏一边说着,手中竹简上的字迹如流水般淌出,“可我方才仔细瞧了,灶台边摆放的碗筷,分明只有四副。” 话音犹自萦绕,屋内猛地闯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老汉身形佝偻,满脸皱纹纵横,因缺了门牙,说话时唾沫星子飞溅:“我那三个孙子,去年就去投奔他们舅舅了!哪有七口人,你们可别乱写!” 赵括闻言,目光缓缓落于老汉颤抖的手上。老汉的手背上,冻疮溃烂得厉害,红肉翻露,伤口处血丝隐隐渗出,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悯。这溃烂的伤口,恰似赵括怀中揣着的那卷《户律》竹简,触目惊心,皆在无声诉说着底层百姓生活的艰难困苦。
在向阳里,税吏与农户间爆发了激烈冲突,吵闹声如惊雷乍响,瞬间惊动整个村落。村民们纷纷从家中奔出,围拢过来,将争执现场堵得水泄不通。赵括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只见税吏满脸涨得通红,情绪激动,高高举着算筹,扯着嗓子叫嚷:“按旧例,这三亩薄田,就该缴五斗粟米,一文都不能少!” 话音刚落,一个赤脚农妇情绪失控,猛地扑到田埂上,双手用力抓起一把泥土,朝着天空奋力扬去,边扬边哭诉:“去年闹蝗灾,蝗虫过境,庄稼全被啃光了,收的那点粮食,还不够喂老鼠的!你们这些官老爷,是不是非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是不是要刨了我们的祖坟才甘心?” 赵括听着农妇的哭诉,心中满是不忍,默默俯身,从田地里拾起一块带虫眼的麦穗。这麦穗干瘪瘦小,麦粒轻轻一捻便碎,轻得好似一阵微风便能将其吹走。赵括解下腰间系着的葫芦,拔开塞子,倒出半瓢水,缓缓浇在干裂的田垄上。那干裂的土地,犹如久旱的荒漠,瞬间将水吸干,地面上连一丝水痕都未留下,足见土地干旱到了何种程度。
到了第三日,赵括一行人抵达瓦窑村。刚一进村,便被一群窑工团团围住。窑工们热情地往赵括的靴子里塞碎陶片,为首的汉子身形魁梧壮实,满脸憨厚,一边塞一边大声说道:“大人,您瞅瞅我们这脚!” 说着,汉子弯下腰,利索地脱下草鞋,只见他脚底布满磨出的血泡,有的血泡已然破裂,血水与陶土混在一起,看着甚是凄惨。“我们烧一窑砖,就得交十钱税,可到手的工钱,却只有三钱!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赵括步入窑场,伸手摸了摸窑壁,那滚烫的温度自掌心传来,窑壁上的青砖还散发着烧制后的热气,砖缝里,还嵌着未烧尽的麦秸。赵括沉思片刻,当机立断,在户籍册上写下 “窑工折税” 四字。他刚写完,窑场管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中的铜烟杆猛地在地上敲出沉闷声响,恶狠狠地说道:“武安君,您这是要断了上头的财路啊!” 话语之中,满是威胁与不满。
雨夜,临时公所内气氛压抑。窗外,雨幕如瀑,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屋顶,雨声中,烛芯爆了三次。赵括坐在屋内,借着昏黄的烛光,用匕首削着一块发霉的饼子。饼子散发着刺鼻的霉味,可他却仿若未闻,依旧一口一口缓缓吃着。一旁,文书吏站在他身旁,神色凝重地汇报统计过程中出现的种种乱象:“大人,张家报的耕牛,犄角是断的,可实际情形如何,还需再查;李家的闺女,为了躲避什么,藏在邻居家地窖里,死活不肯露面。” 赵括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他蘸着窗台上积攒的雨水,在石板上绘图,试图理清这些繁杂的问题。雨水与石板上的泥浆混在一起,他绘出的田亩图歪歪扭扭,却凝聚着他对解决问题的执着与思索。突然,窗外传来 “砰” 的一声重物坠地声,众人一惊,赶忙冲出去查看。只见三个黑影在雨夜中一闪而过,迅速翻过土墙,消失在黑暗里。地上,留下半筐发馊的窝头。赵括望着这半筐窝头,心中五味杂陈,他知晓,这是百姓们怀着忐忑之心,偷偷送来的 “贿赂”,其背后,是百姓们对新户籍制度的不安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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