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洛阳城的宫墙染得一片赤红。
太史令陈授站在观星台上,宽大的官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仰望着逐渐显现的星空,手指在竹简上颤抖着记录,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荧惑入太微,天火烧宫...”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大凶之兆啊!”
身旁的年轻助手王衍不安地凑近:“大人,这...”
“闭嘴!”陈授厉声喝止,随即警觉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此事若传出去,你我性命难保。”
王衍脸色煞白,不敢再言。
陈授深吸一口气,将竹简小心收入袖中。他的手指触碰到袖内另一份奏章——那是他三日前就写好的弹劾宦官干政的谏书。
“备马,我要进宫。”陈授突然说道。
“大人!”王衍惊得拉住他的衣袖,“如今天色已晚,况且这星象...”
陈授甩开他的手,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我身为太史令,观测天象、警示君王乃是职责所在。如今天现凶兆,若不及时禀报,就是我的失职!”
王衍还想劝阻,却见陈授已大步流星走下观星台。
夜风吹乱了他花白的胡须,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坚毅。
陈府内,妻子李氏见他匆匆归来,正在整理朝服,立刻明白了什么。
“家主又要进宫进谏?”李氏声音发颤,手中的茶盏险些跌落。
陈授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系着腰带。
十岁的幼子陈纪从内室跑出,抱住父亲的大腿:“爹爹,您答应今日教我识星图的!”
陈授身形一滞,蹲下身抚摸着儿子的头顶,声音柔和却带着哽咽:“纪儿乖,爹爹有要紧事。明日...明日一定教你。”
他站起身时,眼中已有泪光闪烁,却强忍着不让落下。李氏再也忍不住,扑到他身前:“家主!张让那帮阉党势大,您上次进谏已惹恼了陛下,这次若再...”
“夫人!”陈授握住妻子颤抖的双手,“荧惑入太微,主君臣失序,女主干政。天火烧宫,更是大凶之兆。我若因惧死而不言,有何面目对得起这身官服?”
李氏知道劝不住他,只能含泪为他整理衣冠。陈授最后看了一眼妻儿,转身踏入夜色之中。
皇宫门前,守卫见是太史令,不敢阻拦,却也没有立即通报。陈授在宫门外跪了足足一个时辰,膝盖生疼,夜露打湿了官袍。
终于,一名小太监懒洋洋地出来传话:“陛下宣太史令觐见。”
德阳殿内,烛火摇曳。
汉灵帝刘宏半倚在龙榻上,身旁是娇媚的何贵人和一脸谄笑的张让。殿中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陈授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臣太史令陈授,叩见陛下。”
刘宏懒洋洋地挥手让舞姬退下:“陈爱卿深夜求见,有何要事啊?”
陈授直起身,却仍跪着:“陛下,臣夜观天象,见荧惑入太微垣,又见南宫宣室殿方向有火光冲天,此乃...”
“哦?”刘宏突然来了兴趣,坐直身子,“莫非又有祥瑞显现?”
张让在一旁谄笑道:“陛下洪福齐天,定是吉兆。”
陈授咬了咬牙,提高声音:“非是吉兆!荧惑入太微,主女主干政,宦坚乱权;天火烧宫,更是上天警示!臣恳请陛下远离女谒,肃清朝纲,否则...”
“大胆!”刘宏猛地拍案而起,脸上醉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暴怒,“陈授!你竟敢诅咒于朕!”
何皇后花容失色,张让则阴笑着凑到刘宏耳边:“陛下,这陈授屡次污蔑奴才等人,如今更借天象之名诅咒陛下,其心可诛啊!”
陈授不顾一切地膝行向前:“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近日来宦官专权,卖官鬻爵,百姓怨声载道。天象示警,正是...”
“住口!”刘宏一脚踢翻面前的酒案,金樽玉盏碎了一地,“来人!把这诅咒朕的逆臣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禁卫军立刻冲入殿中,架起陈授。
他挣扎着,官帽掉落,花白的头发散乱开来:“陛下!臣死不足惜,但求陛下明鉴!荧惑守心,天下将乱啊!”
张让尖声叫道:“还不快拖出去!惊扰了圣驾,你们有几个脑袋!”
陈授被拖出殿外时,仍高喊着:“陛下!汉室江山危矣!陛下——”
凄厉的喊声在深宫中回荡,最终淹没在廷杖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中。五十杖毕,陈授已是奄奄一息,被扔进了阴暗潮湿的大牢。
深夜,王衍贿赂狱卒,得以进入大牢。
他看到老师血肉模糊地趴在草席上,不禁痛哭失声:“老师!您这又是何苦...”
陈授艰难地睁开眼,气若游丝:“天象...记录...保存好...”
“弟子已经藏好了。”王衍握住老师冰冷的手,“可是老师您...”
陈授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无愧于心...只是...”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出,“只是苦了...夫人和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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