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浊泉
周晓宁摇着轱辘打水时,井绳突然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木桶“咣当”撞在井壁上,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黏糊糊的蓝绿色泡沫。泡沫顺着青石井沿漫开,爬到王奶奶的绣花鞋面上,“滋啦”一声烧出个焦黑的窟窿眼。
“作孽啊!这是把化铁水倒井里了!”老太太抄起烧火棍往泡沫堆里一搅,棍头立刻覆上层铁锈色的硬壳。井底突然传来“咕噜咕噜”的闷响,惊得梧桐树上的知了集体噤声,翅膀上抖落的不是蝉蜕,而是米粒大的金属渣。
修车铺里“哐啷”一声,陈立秋踹飞个冒热气的铁皮桶:“见鬼!新焊的酒甑接缝全锈穿了!”桶里淌出的不是冷却液,而是蓝汪汪的黏液,滴到地上“嘶嘶”冒烟,蚀出张歪歪扭扭的排污管道图。九旬的李爷蹲在祠堂门槛上敲烟锅,火星子溅到青石板上,燎出几个焦黑的虫形:“昨儿三更天,后山沟里亮着绿莹莹的灯,车轱辘印子压折了半坡艾草。”老头儿烟杆往东南一指,周晓宁眯眼望去,山坳里飘着层铁灰色的雾,雾中隐约传来铁器相撞的叮当声。
沈芳挎着竹篮来送凉茶,掀开笼布吓白了脸——本该碧绿的薄荷叶蔫成黑褐色,茶汤表面浮着层油膜。陈立秋抓把铁砂撒进去,砂粒瞬间被腐蚀成蜂窝状。“这水是井里打的!”沈芳声音发颤,竹篮“咣当”砸在井台上,惊得井底窜出只铁灰色的蛤蟆,背上凸起密密麻麻的金属疙瘩。王奶奶扒开蛤蟆嘴,舌头尖粘着片带编码的金属箔:“金穗公司的排污暗号!五八年他们在后山埋过化铁池,准是挖着陈年毒窖了!”
第二幕:锈脉
最先遭殃的是周晓宁养的芦花鸡。这畜生啄了口井沿的青苔,突然扑棱着翅膀在晒谷场打转,鸡冠渗出铁锈色的脓血。陈立秋抄起改装的捕虫网一兜,鸡嗉囊里抖出团带刺的铁丝网,网上粘着蓝莹莹的菌膜。
九旬的李爷半夜起夜,脚底板扎了根生锈的图钉。天亮时整条小腿肿成紫茄子,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硬块。王奶奶拿银针挑破脓包,溅出的不是血水,而是冒着泡的金属溶液。“铁蛊钻心了!”老太太手抖得厉害,针尖在油灯上烧得通红,“得用芒种头天的露水煮雷击木,混着老酒熏蒸!”
井台边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猫叫。周晓宁冲过去时,见狸花猫正满地打滚,吐出的秽物里裹着半截机械手臂——指节上的戒指刻着金穗公司的麦穗标志。
第三幕:泉祭
小暑前夜,老街坊们举着火把摸上后山。陈立秋改装的探照灯扫过树丛,光柱里惊起成群的铁灰色蝙蝠——竟是伪装成夜枭的金属探测仪。周晓宁挥柴刀砍向老松树,刀刃“当啷”迸出火星,树皮下嵌着张滋滋冒烟的芯片。
“接着砍!”王奶奶往刀口抹把雄鸡血。刀光再落,芯片突然自燃,烧出股刺鼻的塑胶味。九旬的李爷瘫在板车上哼打井号子,声波震得山涧泛起涟漪,五十年前沉在潭底的铸铁井栏竟浮出水面。
蒸酒那日,四十九口铁甑同时腾起靛蓝烟雾。陈立秋将雷击木劈成细条,火苗窜起的刹那,井底突然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周晓宁掀开祖传的酒坛封泥,蒸汽凝成个佝偻老者的虚影——正是传说中掘出第一口甜泉的井仙。
第四幕:脉醒
金穗公司的槽罐车趁着暴雨夜偷袭。穿胶靴的工人刚撬开排污阀,陈立秋改装的捕兽夹“咔嚓”咬住车胎。周晓宁抡起井绳套住车头,混着老醋的井水泼向黑液,毒浆遇水即燃,在空中织成火网。
王奶奶将李爷按进浴桶,雷击木煮的药雾腾起三尺高。老头儿腿上的硬块突然爆开,铁灰色的脓液顺着桶沿流淌,凝成颗带血的钢珠。沈芳举着火钳搅动药汤,钳头突然被什么拽住——五十年前沉塘的铸铁井盖竟浮出水面,背面铸着合作社的禁排令。
当最后一滴毒液燃尽,晒谷场的青石板上浮出北斗七星图。每颗星位嵌着重生的泉眼,星芒末端系着老街坊们未被污染的掌纹。
第五幕:泉魂
大暑黎明,周晓宁摇动新铸的铁轱辘。翡翠色的泉水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七色彩虹。陈立秋把报废的滤芯熔成水瓢,舀起的每一瓢都映着井仙虚影的微笑。
王奶奶将李爷的钢珠埋入老槐树下,转眼钻出嫩绿的泉藤。藤蔓缠上西点店的霓虹招牌,“金穗”二字在绿意中碎成铁屑。九旬老头儿倚着井栏打鼾,鼾声与五十年前的打井号子同频共振。
当第一缕清甜的泉气漫过重生的井台,祠堂梁上悬着的铜铃无风自鸣。铃舌摆动的轨迹,正是当年井仙刻在青石上的泉脉图。泉声在檐下续写族谱,井魂在雨中归档流年。沈芳清洗水瓢时,发现凹槽卡着粒带刺的钢珠——那是最后的阴谋,正在甘泉里锈成春泥。
王奶奶的蓝头巾拂过新发的泉藤,惊醒了涅盘的井魄。陈立秋敲打青铜铃铛,震落的铜锈裹着半张粮票。周晓宁捧起新汲的泉水,水面涟漪在她眼底荡出星纹——那里,处暑后的第一阵凉风,正唤醒沉睡的醪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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